正文 絹 扇(2 / 3)

廠長和企業家同學有沒有聯係上,聯係上了以後又怎麼樣,廠長一直也沒告訴陳皮。陳皮有幾次見了廠長,想問一問,但又覺得這麼盯得緊也不太好,讓廠長覺得他想怎麼似的,想廠長有了結果總會告訴他,可是一等二等,廠長仍然沒有和他說什麼。一天在廠裏和廠長對麵碰上了,陳皮張著嘴,有些尷尬。廠長笑起來,說,陳皮,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是不是想問一問那筆生意怎麼樣了?陳皮說,是呀,廠長說,正談著呢,事情也不太好辦呀,不是一下子就能成的,現在做生意,難呀。陳皮說,是,廠長說,陳皮你放心,你是牽線搭橋人,事情若是成功,我們不會忘記你。陳皮說,我也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關心一下,廠長說,知道知道。

又過了較長的一段時間,仍然沒有什麼消息,陳皮每天回家都被老婆教育。老婆說,陳皮你一把年紀活到狗身上,你叫花子命窮,拾到黃金也變銅,寧願獨偷一隻狗,不願合偷一頭牛。你看看,明明是你的一頭牛,想同別人合,合到你手裏連根牛毛也沒有了,知人知麵不知心。老婆說的多半是家鄉土話,但是三句不離本行,老婆的本行就是批評陳皮沒有本事。

有一天陳皮在路上碰到班長。班長說,咦,你在家呀,陳皮說,什麼,我怎麼不在家呢。班長愣了一會兒,好像也想不明白出了什麼事,過了一會兒告訴陳皮,企業家同學來了。陳皮說,真的,我也不知道呀。班長說,我昨天夜裏在歌舞廳碰見的,和幾個人一起玩,有小姐陪呢,我問他怎麼不叫陳皮,我說聽說陳皮和你在合夥做什麼呢,他說是呀,不過陳皮這幾天不在,出差去了,指指身邊一個男人,說,喏,這就是陳皮的廠長,你們廠長說,是,陳皮不在家,出門去了。陳皮說,哪有的事,我一直在車間做,也沒有出門的機會,班長的臉色這時候好像明白過來,拍拍陳皮的肩,也沒有多說什麼,就走了。

陳皮在廠裏見到廠長,說,廠長,我那同學來了是吧。廠長說,是呀,哎呀,我這幾天忙得,也沒有來得及告訴你。陳皮說,昨天晚上你們在歌舞廳玩的吧。廠長說,是呀,也是工作需要,平時我也不大去那種地方,對方喜歡,為了業務上的事情,我就陪他去了,也是沒辦法,我這人,陳皮你也是知道的,最怕到那種地方去,平時真的很少去,對了陳皮,本來是想叫你一起去玩玩的,考慮你一天班,八小時上下來,也挺辛苦,別再煩你了吧,就沒叫你。陳皮說,我沒什麼,生意談得差不多了吧。廠長苦笑著搖搖頭,哪裏喲,廠長說,事情難呀,我跟你說,你那同學,夠狠的呀,把價壓得,簡直叫我無法跟你說,和日本人也差不多呀,這樣做下來,我賺也賺不了幾個,弄得不好還得賠。陳皮說,是嗎,他當初和我說,價格好商量的呀。廠長說,做生意的人,都這樣,嘴上一套,先套得你開心,上圈套,然後再把圈套收緊,你呢,既然已經進了圈套,不聽他的也不行了,遲了。陳皮說,這麼黑呀,我和他說說去,廠長說,別,你千萬別去找他,像你這樣,在商場上沒有經驗的人,被他賣了還不知道呢。陳皮笑了起來,說,這倒是的。

但是陳皮還是打聽到了企業家同學住的賓館,找了去。企業家同學正好在,正和幾個人在談話,一見他,高興地站起來迎出來,向幾個談話的人介紹,那幾個人也沒有聽清,向陳皮要名片,陳皮說,沒有呀,企業家同學說,後補後補,這幾天客人多,都發完了是吧,談話的幾個人又稍坐一會兒,告辭了。企業家同學拉著陳皮坐下,說,那天想請你玩玩的,說你出差了,什麼時候回來的?陳皮說,我沒有出差,我一直在車間工作,沒有出差的機會。企業家同學“咦”了一聲,說,是吧,也許你們廠長搞錯了,他說你不在家,就沒有叫你,玩得挺開心。陳皮猶猶豫豫說,是不是,是不是那批絹扇,價格問題,還沒有能夠統一,是不是?企業家同學說,誰說的?陳皮說,我們廠長說的,企業家同學一笑,說,你相信嗎?陳皮不知道企業家同學問他相信嗎問的是哪個問題,所以一時沒有回答。企業家同學又笑著看著陳皮說,陳皮呀,生意上的事情你也不怎麼明白,你也別管這事情了,反正少不了你的牽線費,你在廠裏可以拿純利潤的百分之十,我這邊麼,比你們廠高一些,給你純利潤的百分之十二,怎麼樣?陳皮說,是這樣,企業家同學說,你也別多問這事情,這樣,那天沒玩上,過天我空些我們再到歌舞廳看看,喜歡嗎?陳皮說,我沒有什麼機會去,企業家同學說,那正好,有新鮮感,到時我們請小姐。

果然過了兩天,企業家同學就通知陳皮,叫他晚上到某某歌舞廳,門前見,不見不散。陳皮向老婆說個謊,說某個同事病了,在家休養,白天沒時間,晚上幾個約了去看看病人。臨要出門,老婆摸出錢,一塞,說,看病人也不知道買些水果什麼,陳皮捏著帶有老婆體溫的錢,心裏有些感動。

找到某某歌舞廳門前時,已經過了約定時間。陳皮轉了一會兒,沒見企業家同學,倒是有幾位小姐上前來搭話,陳皮說,沒事,沒事,一會兒裏邊出來一個小姐,說,請問這位是陳先生?陳皮不以為是問的他,還四處看看小姐和誰搭話呢,卻沒有看到有誰,小姐笑起來,指著陳皮說,問你呢,先生,陳皮說,呀,呀,是問我呀,問我什麼?小姐又一笑,說,問是不是陳先生,陳皮說,是,我是姓陳,小姐說,陳先生請進吧,有位先生請您進去,他們早來了,等您不見,就先進去了。說著前麵引路,將陳皮帶進燈光昏暗的廳裏,陳皮一下子覺得兩眼一抹黑,什麼也看不清,撞到一把沙發上,聽得小姐撲哧一聲,說,先生小心。引到一桌人跟前,聽見企業家同學的聲音在說話,陳皮心裏安慰了些。小姐將沙發移了一下,請陳皮坐下,企業家同學回頭看到陳皮,說,來啦,陳皮說,來了。定下心來看看坐成一圈的人,卻沒有一個熟人,也不見廠長,也不見老同學裏的誰,茶已經泡了端在麵前,湊著飄忽昏暗的燭光也看不出是紅茶還是綠茶,另外有零食小吃、水果等。舞曲起來,企業家同學向廳裏四周一指,說,陳皮,去請小姐跳呀,那邊站著的,都是。陳皮說,跳舞我不會,我一上場就怯,企業家同學笑了笑,說,噢,喜歡唱,和我一樣,先這裏坐一會兒,讓他們幾個腳癢的先跳一跳,然後我們進包廂唱,好不好,陳皮說,好,好。

過一會兒,企業家同學就站起來,向大家揚一揚手,說,願意跳的留在這裏,願意唱的進去,所有的人都願意唱,都擁進了小小的包廂。陳皮看他們坐下後眼睛一直往外溜,企業家同學說,別急別急,小姐一會兒就到,這會正忙著在外麵侍候大家,過一會兒就專門進來侍候我們啦,不過,我得先提醒各位,分寸自己掌握啊,別鬧出什麼事情啊。大家笑,陳皮也隱隱約約聽出些什麼,心裏有些緊張,也有些異樣的激動。大家先點了歌唱起來,陳皮也唱了一個,唱得不成調,不過大家還是鼓了鼓掌。企業家同學說,陳皮,你倒不是先天條件不行,先天條件我看不錯,你是練得少,以後多來,陳皮笑了一下。

唱了幾支歌,就進來一位小姐,穿著很小的一件背心和很短的裙子,也沒穿長筒絲襪,進來後四處一看,就看準了企業家同學,往他邊上一坐,基本上坐到企業家同學的大腿上了。大家說,小姐有眼力,這是買單的。正說著,又進來兩位,也看準目標坐下,最後進來的一位,坐在陳皮邊上,先自己挑了水果吃,拿茶幾上的煙,放到嘴邊,看陳皮不給她點,笑了一下,說,先生給我點煙呀。陳皮慌慌張張去拿火柴,手抖乎乎的,一劃,火柴斷了,再一劃,又斷了,小姐笑得直往陳皮身上倒,大家也都哄笑,幾個小姐一個個東倒西歪的,往人身上靠。點著了煙,陳皮的小姐長長地吸了一口,慢悠悠地吐出來,那樣子好看極了。陳皮正欣賞著,小姐說,先生是做什麼生意的呀,陳皮有些不好意思,說,我是工藝廠的,小姐不明白,工藝廠?工藝廠做什麼呢?陳皮說,做絹扇,小姐又不明白,絹扇?絹扇什麼意思呢?陳皮說,是一種傳統的扇子,從前的女孩子都用絹扇。小姐又覺得好笑,想了想,說,從前的女孩子用,現在的女孩子不用了,你是廠長,老板?陳皮說,我不是,我是工人。小姐也沒有顯得不高興,仍然笑,說,先生客氣呀。正笑著,鬧著,突然門砰的一聲打開了,一張慌慌張張的臉在門口探了一下,說,不好了,來了。這裏邊一陣慌亂,還沒等陳皮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就有幾個穿警服的人衝進來,上來對準包廂裏的男人一人一腳。陳皮屁股上也挨了一腳,說,哎喲,怎麼踢我呀,踢他的人又給他一腳,罵,不踢你踢誰,陳皮不敢吱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