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今夜相逢(1 / 3)

林老師碰到了一點困難,不怎麼容易解決。林老師的兒子小林今年要結婚了,可是未來的兒媳婦一直在縣城裏教書,縣城雖然離城裏不算很遠,有兩三小時的汽車,也能到了,但總是不怎麼方便,結了婚,也算是夫妻分居,總不是個事情。小林一心要把對象調進城來,這事情已經說了好幾年,當初小林和周紅在學校談戀愛,周紅說,我們不行的,我是鄉下的,分配肯定要回去的,以後怎麼辦,小林說,分配的時候,我想辦法,但是分配的時候,小林沒有能把周紅留下來,周紅回到自己縣裏去教書,和原來估計的結果一樣。臨走的時候,小林說,你放心回去,過不了多久,我會去接你回來。雖然有小林這樣的話,周紅仍然是滿腹心事,一般的人都認為,小林以後會忘記周紅的,這種想法,多多少少影響了周紅,但是事情並沒有朝大家預想的那個方向發展,而是沿著小林和周紅的愛情線順利地向前。終於有一天,小林和周紅告訴大家,我們要結婚了。別人聽了,也覺得這很正常,應該是這樣的結果,小林對林老師說,爸,當初分配,沒能留下周紅來,現在,我們全家都得齊心協力。林老師點點頭。林老師的一些老同事,老朋友,也都說,老林呀,你得出一把力,否則,時間長了,總不太好,以後再有了孩子,怎麼辦,再說,現在的社會,就這樣子,夫妻長期分居,難保會有些不好的事情產生出來。林老師說,是的。經過林老師全家的努力,周紅的調動走出了成功的第一步,他們在城裏找到了接收單位,教育局和人事局的有關同誌也都已經進行了初步的聯係,看起來障礙不算很大,小林受到鼓舞,在這一個星期六他坐班車趕到縣裏去,將好消息親口告訴周紅,周紅聽了也很高興。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周紅自己在縣裏活動,爭取縣教育局將她放出來。和原先預料的一樣,在這一關被卡住了,教育局說,縣裏教師緊缺,恨不得從哪裏再去偷去搶些人來做教師,怎麼能放人走,不可能;再說,教育係統要走的人排了長隊,請客送禮塞紅包托人扯關係拉大旗做虎皮上吊投河尋死作活威脅利誘恐嚇訛詐無奇不有,不管是誰,放走了一個,肯定會引起大混亂,所以局裏規定,無論是誰的關係,無論是誰的條子,一個不放,豎著進來,橫著出去,就是這樣。

小林回去告訴林老師,小林說,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我再也沒有辦法了,下麵的事情,爸,得靠你了,小林說得有些辛酸。林老師背上了沉重的包袱,說話行事,上課開會,都有些神不守舍。有一次係裏開會學習,一個同事坐在林老師身邊,看林老師心事重重,同事說,老林,是不是兒媳婦的事情還沒有解決。林老師說,是,沒有辦法解決。同事問是在哪個縣,林老師說在哪個縣,同事便笑了起來,說,呀,是那個縣呀,你怎麼不早說,是那個縣,你找夏時雲便是。林老師愣了一下,他的記憶裏好像是有夏時雲這麼一個名字,但一時卻想不起來是誰,誰,誰是夏時雲,林老師問,同事說,是我們係的畢業生,夏時雲,現在在縣人事局做幹部,說話很來事。林老師問夏時雲是哪一屆,同事想了想,說好像是83屆,或者就是82屆,反正是那兩屆中的一個,林老師說,你怎麼知道夏時雲在縣裏做人事局的幹部,同事說,幾年前,為一個親戚的事情,我找過他,很幫忙,老林,你找他沒錯。老林說,他在人事局,要在教育局就好了,同事說,人事局雖然不直接管教師,但是縣裏管教師的人都歸他們管,夏時雲若是說一句話,管用。林老師又說,他們教育局說,無論是誰的關係,無論是誰的條子,一個不放。同事笑了笑,道,話是那樣說,你試試看麼。林老師點點頭,同事最後又說,不過,我找他的事情也已經好些年了,現在不知還在不在,可能調了單位,也說不定提拔了,反正,你若是去,見了就知道。

林老師現在也找不到別的更好的辦法幫助兒媳婦調工作,既然有了夏時雲這樣一個人,林老師就把思路停在夏時雲身上了。林老師回到家裏,把事情告訴小林,小林聽了,像是看到一線希望,問,是不是局長,林老師說,局長倒不是,但是聽說說話很管用,我們有個同事,幾年前找過他,肯幫忙的。小林說,那你打算怎麼辦,去找他?林老師說,我還沒有想起他是誰,是哪一屆的,什麼樣的一個人,怎麼回事,就這樣去找,怕不太好,我得想想,把這個人想起來再說。林老師在家裏翻箱倒櫃尋找前些年學生的畢業留影,可是找不到,搬過一次家,又裝修過一回,小林準備結婚,嫌家裏舊東西太多,處理掉許多,會不會連舊照片也一起處理了,現在也回憶不起來,家人有些著急。林老師說,不礙事,係裏有,這些東西,係裏專門有人保管,我明天到學校去讓他們查一查。第二天林老師去上班,就到係辦公室,向辦公室主任要前些年的畢業留影,辦公室主任不知道林老師要照片做什麼,意思是要林老師說,林老師不怎麼願意說,主任也不好勉強,將鎖著的文件櫃打開,每一屆的學生畢業留影都整整齊齊地放著,林老師說要看82和83兩屆的照片,主任取出來,給林老師看。在排得密密麻麻的許許多多既熟悉又陌生的麵孔中,林老師實在不知道去認哪一個夏時雲,主任看林老師無所適從的樣子,問林老師要找誰,林老師說找夏時雲,主任“啊哈”一笑,說,你錯了,夏時雲是84屆的。林老師奇怪主任怎麼記得清楚,主任說,前些年,我一個朋友有點麻煩,我去找過夏時雲,很幫忙,怎麼,你也有事找他?林老師說,他是在縣裏做人事局的幹部吧,主任想了想,說,你是不是說的夏時雲,林老師說,是,沒錯,主任又想了想,說,不是人事局吧,我找他的時候,好像是為抓人的事情,是在公安局。林老師說,你那事情有好幾年了吧,主任說,是,是有好幾年了,林老師說,可能後來調工作了,調到人事局了。主任說,也許吧,說話間將84屆的照片找了出來,放到林老師麵前,林老師將學生一一看過來,覺得每一個都像是夏時雲,但仔細看看,又覺得誰也不像是夏時雲。主任便笑著說,你大概也記不得了吧,我那年想找他也已經記不得了,還是別人提了醒,才想起來的。林老師有些不好意思,說,是呀,要找人家幫忙,卻不知道他是誰,也是夠嗆。主任說,也難怪,這許多年過去了,誰還記得誰呀,說著便向第二排中間的一個人一指,這就是夏時雲,主任說,笑眯眯地看著林老師,怎麼樣,想起來了吧,林老師看著這一張熟悉的臉,心裏一股親切感,油然而生。林老師現在已經完全想起來了,夏時雲的模樣讓林老師回憶許許多多關於夏時雲的事情,夏時雲做過寫作課代表,筆頭子不錯,寫的作文,林老師拿來作範文,在課堂上念,林老師漸漸地想起更多一些的事情,好像夏時雲當初一心想走文學創作的道路,因為林老師是寫作老師,接觸比較多,畢業分配以後,夏時雲回到自己縣裏在縣中學教語文,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常常給林老師來信,有時也把自己寫的作品給林老師看,林老師在文學編輯界稍有幾個熟人,替夏時雲推薦過作品,但是沒有發表。後來,時間長了,這種聯係也就斷了,這也沒有什麼,師生之間,就是這樣。

林老師給夏時雲寫了一封信,寄到縣人事局,可是一直沒有等到回信。林老師以為自己寫錯了地址,因為寄的平信,也或者根本就丟失了,沒收到。過了些日子,又寄了一封去信,這一回認認真真將地址寫準了,看了看,確信無誤,又去郵局寄了掛號。再等了一陣,仍然不見回音,想會不會是調動了工作,離開了人事局,再寫一信,在信封上寫,若此人已調離,煩請將他的新單位地址寫在信封上退回。寄了去,仍石沉大海。林老師想,也可能夏時雲並不像大家說的那樣來事,也可能沒有什麼實權,可能為難,辦不起來,也就不好回信,這也是可以諒解。其他人卻認為,寫信肯定不行,現在的人,沒有誰是靠寫信辦成事情的,非得自己去。林老師有些難,好多年不見麵,也不聯係,有了困難就突然找上門去,這很唐突,思前想後,抬不起腳來向縣裏去。小林一等再等,急了,說,你若不去,你寫個條子,我去。林老師說,我還不知道他現在到底在哪個部門工作,寫條子,寫到哪裏呀,就算寫了去,讓你找到了人,人家也不知認不認我這老師呢。小林失望地說,像你這樣,哪裏來事,林老師低著頭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