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今夜相逢(2 / 3)

隔日林老師到學校拜托辦公室主任,主任接觸的人多,消息多,信息靈通,從前的畢業生,若是功成名就,喜歡回母校看看,都是主任安排的,主任知道很多的情況。林老師請主任替他再打聽一下夏時雲現在到底在縣裏哪個部門工作。主任說,好,我代你打聽。林老師開始等主任的回音,可是等了較長時間,主任並沒有答複,林老師忍不住去問主任。主任先是一愣,說,你托我的事,什麼事,他看起來是將林老師的事情忘記,林老師說,就是托你打聽一下夏時雲。主任笑起來,說,噢,夏時雲,我打聽了,林老師心情有些緊張地看著主任,主任說,我也是托人去打聽的,到現在,好多天了吧,也不給個回音,現在的人,辦事情,唉,怎麼說呢,是求人的事情,也不好追得太緊。林老師說,是,求人的事情。主任說,林老師,你別急,我再替你問問,總能打聽到的。林老師回家,看到小林的臉,心裏難受。

過了幾天,又逢係裏開會,找過夏時雲那個同事看到林老師,說,呀,老林,你還沒有去找夏時雲?林老師說,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我給他寫了三封信,他也沒回,會不會根本就不在那裏。同事說,在,怎麼不在,你得去,除此之外,你沒有別的辦法,林老師點點頭。開完會回家,小林還沒有下班,林老師再三將同事的話想了,也想通了,雖然和夏時雲多年沒有聯係,但不管怎麼說,當年夏時雲也算是林老師的得意門生,也都有一段為文學抽風的經曆,多少算一點誌同道合,重新見了麵,也許會有些共同的話題,林老師最後終於下了決心。小林這一天回來得特別晚,一到家,林老師就說,我想通了,過一天沒課,我就去。小林說,到哪裏去。林老師說,到縣裏去呀,去找夏時雲,看起來我不去是沒有別的辦法了。小林笑了一下,笑得有點奇怪,說,不必了。林老師說,怎麼,小林說,已經解決了。林老師說,解決,解決什麼,什麼解決了?小林說,周紅的事情呀,明天周紅就回城來,我去接她,林老師驚訝地盯著小林,說,周紅的工作調成功了?小林淡淡地說,不是調動,是辭職。林老師張大了嘴,再也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周紅辭了職,在城裏找了一個家新開的外貿商店,說好試工半年後就轉為正式職工,周紅高高興興去上班,下班回來,看得出心情挺不錯。林老師不太理解,從教師轉到營業員行業,周紅也許會有些想法,找個機會問周紅,周紅說,挺好,我喜歡。林老師說,一天站八個小時,累不累,周紅說,做老師也是站,一樣的站,比起來,我更喜歡站櫃台。他們開始籌備婚事,將結婚的場麵搞得隆重熱鬧。結婚以後,小日子也過得挺美好,周紅臉上也常常有了笑意,過了半年,果然就轉為正式職工,隻是周紅丟了國家幹部人民教師的編製,成了一名職工,但是既然小林和周紅都願意,都想得開,林老師沒有理由去要求他們想不開,林老師也沒有更多的話說。一年以後,周紅生下個大胖兒子,全家皆大歡喜。

這一年,係裏在周邊的各個縣開辦了函授班,主要為各地需要文憑的企業家辦的,係裏搞點創收,解決老師們的一點福利。企業家都忙,不可能集中到學校去上課,便由係裏派老師一個縣一個縣地下去,每兩個月上兩天的課。輪到林老師,林老師下縣城去講課,周邊共有六個縣,林老師一個個講過來,後來就講到了周紅原來所在的那個縣。汽車到達的時候,林老師看著車站上寫著的這個縣的縣名,心裏多多少少有一些感慨,當然也不是很深很強烈,事情已經過去一年,小林和周紅日子過得挺好,林老師也不必再庸人自擾。

林老師上了兩天課,到第二天的下午,課上完了,但是當天也已經趕不回城了,還得在縣裏再住一個晚上。下午時分,林老師從縣教師進修學校走出來,漫無目的地在縣城的小街上走走,看看縣城的人,看看縣城的事情,不知不覺走到縣委縣政府所在的街上了,看到縣委縣政府的大牌子,林老師心裏忽然一動,想起了夏時雲這個名字。林老師慢慢地向縣委縣政府的大門走近,到傳達室,打聽一下縣人事局是不是在縣委縣政府大院裏,傳達說是,林老師朝裏看看,有好幾幢大樓,問是在哪一幢樓裏,傳達指了其中的一幢樓,問林老師有什麼事,找誰,林老師隻說,沒什麼事,看看。林老師以為以這樣的理由傳達不會讓他進去,他本來也沒有什麼事情,並不打算進去,卻不料傳達說,你要去就快去,今天是周末,說不定都已經下班走了。傳達這麼一說,林老師倒像是不能不進去,便往裏走,裏邊地方很大,幾幢樓中間,圍著一個很大的花壇,很氣派。林老師往傳達指點的樓裏去,果然樓裏已經沒有什麼人,林老師在一樓看看,沒有人事局的牌子。到了二樓,看到是人事局,可是辦公室的門都是關著的,林老師不知道裏邊有沒有人,看到走廊邊上有個大會議室,好像有人在裏邊開會,林老師走過去,朝裏探了一下頭,有個靠門坐著的人,出來,看看林老師,說,你找誰?林老師說,是不是人事局在開會?那人說,不是人事局,是勞動局,林老師愣了一下,正要走開,那人卻主動說,你找人事局?林老師說,也沒什麼事情,看看,手向人事局的辦公室指一指,都關著門,是不是已經下班了?那人看一看表,說早該下班了,聽得出對自己參加的這個會議有些意見。林老師笑了一笑,走開去,從二樓下來,慢慢地向外走,走到花壇邊,看到另一座樓裏出來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說著,笑著,過來,也往花壇這邊走。林老師讓了一下,讓他們過去,一群人走過的時候,另有一個年輕人從大樓裏奔出來,追著喊,縣長,一群人停下來,回頭等那個奔過來的年輕人,其中的一個,站定了,問,什麼事?年輕人奔到縣長跟前,說,縣長,張主任不去吃飯,說家裏有事。縣長一笑,說,又來了,老一套,他能有什麼事,其他的人都跟著縣長一起笑,一起往前走。縣長走了兩步,突然停下,再次回過頭,看看林老師,想了一會兒,猶猶豫豫地叫了一聲,林老師,叫得很不自信似的,一邊向林老師這邊過來,到林老師跟前,說,你是林老師?

林老師點點頭。

縣長興奮起來,向林老師伸出手,和林老師握手,林老師,縣長說,林老師,你不認得我了?

林老師有些不好意思,想了半天,隻得抱愧地搖了搖頭。縣長仍然抓著林老師的手,我是你的學生,縣長搖晃著老師的手,說,我是你的學生,回頭對一群人笑笑,說,這是我的老師,林老師。

大家都朝林老師笑,稱林老師。

縣長注意到林老師一臉的尷尬,連忙說,沒事,沒事,學生認得老師,老師記不得學生,這很正常,都是這樣的,都是這樣的。

一群人也都說是。

縣長這才將手放開,問林老師是不是仍然在師範學校教書,問林老師身體怎麼樣,家裏學校是否都好,問學校裏其他老師怎麼樣,學校的變化是不是很大,最後縣長問林老師到縣裏來做什麼,有什麼事情需要他幫助的,盡管說。林老師一一向縣長說了情況,最後告訴縣長他到縣裏是來給函授班講課的,課已經講完,今天末班車已經過了,來不及回家,再住一晚上,沒事,出來逛逛,隨便走走,看看縣城。縣長聽了,說,哎呀,林老師你早不說,來的那天就該告訴我,我也好去看看老師。林老師笑笑,縣長又說,沒事,現在碰到了也不晚,正好,林老師,我有幾個客人,你跟我們一起去吃飯。林老師連忙擺擺手,說,不了,不了,雖然縣長認得他是老師,但是林老師想不起這個學生來,也不知是哪一屆的,也不知姓什麼叫什麼,也不知是個優等生還是差生,也不知是怎麼回事,說不定自己那一年輪空,連課都沒有給他們上過,就這麼跟著吃飯,算什麼呢。縣長說,林老師,你這就見外了,老師和學生,還講什麼客氣,被縣長這麼一說,林老師倒不好意思再推托,想了想,說,不行呀,他們要等我的,說好一起吃晚飯的。縣長說,怎麼,還有別的老師一起來的,林老師說,不是,是縣教師進修學校的兩位老師,請他們代管函授班的。縣長一聽,說,沒事,隨他們去。林老師說,不好吧,他們要等的,縣長說,你要實在放不下心,我叫人去告訴他們。林老師覺得這樣也太麻煩,說,那也不必了。縣長說,就是,就這麼個小縣城,他們不怕你走丟了,說著便做個手勢,讓林老師往前走,林老師身不由己地往前走了,出了縣委縣政府大門。在大街上,縣長走在林老師身邊,一路有好些人向縣長打招呼,叫縣長,縣長一邊和他們點頭示意,一邊繼續和林老師聊天,向林老師打聽學校的各種事情,林老師說了,縣長總是一臉的感慨,說,是呀,是呀,好多年了,我再回去,怕也認不出來了。林老師說,是呀,我們天天在那裏,也感覺不出什麼變化,也有些畢業生,過了幾年,有什麼事情路過,回來看看,都說變化大。縣長說,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