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兩年後,沈玲及笄,其間再沒有發生什麼奇怪之事,似乎一切,全都在她十三歲的那個夏天終結,可不知為什麼,我卻覺得事情遠遠沒有那麼簡單。
屋子裏搖曳的燭火漸漸變弱,忽閃幾下後,啪的一聲,整個房間便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
衛潼的聲音從角落處輕輕傳來,像是隔了很遠的距離:“蠟燭滅了,你們莫急,我再點一根。”
悉悉索索的一陣聲響後,衛潼又點燃一根蠟燭,待火光穩定,便反身朝這邊走來,燭火微弱,他的臉在陰影中忽明忽暗,神情似乎有些慌亂,但卻被緊緊壓抑著,抿著唇,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心頭突然跳了幾跳,於是把目光轉向沈玲,閑聊似的開口問道:“你與衛潼,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沈玲微微露出些詫異的神色,蹙眉想了想才道:“大約是我十三四歲的時候吧,他來我家做幫工,經常偷偷帶著我玩,便慢慢熟悉了。”
“那你們,是什麼時候相愛的?從他到你家開始麼?”
沈玲怔了怔,而後露出一個有些玩味的笑容,緩緩搖了搖頭:“不,不是,我們相愛的時間並不長,確切的說,是在我得病之後。”
我扭頭看向衛潼,他的臉始終藏在黑暗之中,看不清臉上什麼表情。
我深吸口氣,感覺自己似乎是窺探到了隱藏在迷霧之中,那真相的一角。
我看著她清秀的麵容,一字一句道:“我要你告訴我,從衛潼住進來到你患病期間所有發生過的事情,無論大小,隻要你能想起來,我全部都要知曉。”
她呆立了許久,唇邊一點一點慢慢勾出個笑容來,輕輕柔柔的應了句:“好。”
衛潼是在沈玲將要過十四歲生日的時候,才來到她家的。
他來自鄉野,知道很多鄉間趣事,種植作物,驅蟲防鼠的手法頗為嫻熟,對各種毒物也好似如數家珍,再加上生性憨厚,做起事來又賣力,所以很受沈老頭重用。
呆的久了,便慢慢同沈玲熟識起來。
沈玲是家裏的大小姐,他又比沈玲大個幾歲,所以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將她照顧的無微不至,餓了煮飯,渴了遞水,無聊了講故事,睡著了蓋被子,沈家簡直像是給沈玲配備了一個全天候多功能智能型玩具。
可就算是玩具處時間長了,也會產生依賴,更何況是人。
等到所有人都覺得他們二人太過形影不離時,沈玲也到了及笄的年齡,可以嫁人了。
凡界娶親講究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老頭考慮再三,便尋思把她許配給當地權貴,但沈玲卻是個極有主見的姑娘,得知此消息後堅決不同意,也未進行一哭二鬧的鋪墊,就懸起三尺白綾放下話:“爹娘,女兒不孝,此生若嫁,必定要嫁個真心愛我,且我亦傾心之人,至於那個素未謀麵的貴人之子,女兒寧死不嫁。”
沈老頭看著寶貝女兒決絕的模樣,猶豫片刻,隻得作罷。
由此看來,即便沈老頭有些私心,也著實可稱得上是一個疼愛女兒的好父親。
那時候,沒有人知道沈玲內心的真實想法,就連衛潼也一樣。
夏日蟬聲高亢,沈玲安靜的坐在窗前翻書,目光盈盈,唇畔帶笑,側臉是說不出的清秀淡雅,仿若初夏夜裏悄然綻放的一朵百合花。
衛潼凝視她許久,才輕聲問道:“為什麼不嫁人呢?你難道已經……心有所屬了麼?”
她眼中帶了絲狡黠的笑意,不聲不響地看了會兒他,才緩緩扭過去,而後抬起眼簾,看向窗外,那裏有藤蔓纏繞,陌上繁花,如被清洗過透亮的天空中,一行白鷺撲閃著翅膀,飛入青天。
衛潼怔住:“你……”
她兩汪碧泉似的眸子眨了眨,傾身到他身邊,輕笑出聲:“你猜猜?”
衛潼忙不迭地往後一躲,險些摔倒,口中呐呐,卻說不出話來。
沈玲哈哈哈的笑起來,起身跑了出去,隻剩一串銀鈴般的笑聲久久不散,好像主人,還眷戀在此地不肯離去。
滿室香氣縈繞,恰似是山野林間百合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