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心裏不踏實,又跑到隔壁去問小鄭,你不是說小史是個人物嗎?小鄭說,怎麼啦,我說錯了嗎?小史不是個人物嗎?不是個人物你們薛經理會跟他談朋友嗎?郭大無言以對,可薛經理來的時候,他就心慌意亂,不敢正眼去看她,他怕薛經理看穿他的心思,低著頭,垂下眼睛,能逃出去的時候就逃出來,盡量不和薛經理正麵接觸。弄得薛經理奇奇怪怪,說,郭大,你怎麼啦,鬼鬼祟祟。郭大一想到他要把事情說出來,他就滿臉漲得通紅,害得所有認得郭大的人,都以為郭大犯了什麼事情。薛經理說,郭大,你別害怕,也別遮遮掩掩,是什麼就說什麼,真要有事情了,我扛得起的,我替你扛起來,我扛不起的,你也要自己勇敢地扛起來。郭大感動地說,薛經理,你對我真好。因為薛經理對他好,郭大更覺得不能再隱瞞下去,可他實在是鼓不起勇氣,開不了口,最後終於給他想出了一個迂回曲折的主意,郭大說,經理,有個人打電話來找小史,叫他屁老板。薛經理一聽,頓時“哈”的一聲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她笑了半天,忽然想到了什麼,抓起電話就打到小史的手機上,說,小史哎,人家說你是屁老板哎。小史在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麼,薛經理笑得更厲害了,她彎著腰,捧著肚子,說,哎喲喲,哎喲喲,笑死我了,笑得我肚子疼死了。郭大心裏火燒火燎似的焦急,說,經理你別笑了,經理你別笑了,小史不是做裝修的老板。薛經理仍然笑著,可笑著笑著,她好像有什麼事情不明白了,停下來問道,小史是做裝修的老板?誰跟你說小史是做裝修的老板?郭大說,他上次讓人家來替你粉刷店麵的。薛經理又笑了,說,粉刷一下店麵就是裝修老板,那我唱一句歌就是林憶蓮了。郭大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小史其實沒有做項目,他收了人家的錢,不給人家做裝修。薛經理終於停止了笑,她瞪著眼睛看著郭大,說,郭大,你說什麼?郭大看薛經理頂真了,他倒慌了,又想抵賴,想把話收回去,就趕緊說,我沒有說什麼,我沒有說什麼。薛經理說,你明明說了,我明明聽見你說小史做項目怎麼怎麼的,你說了就不要賴。郭大說,我是說,我是說小史做項目,做得很大。薛經理聽了,撇了撇嘴,又“呲”了一聲,說,做得很大?你說小史做項目做得很大?你聽他瞎吹,他哪裏有什麼大項目,小項目也沒有。郭大呆呆地看著薛經理,好像沒有聽懂她說的什麼。薛經理又說,郭大,說你老實你還不承認,說你鄉下人腦子不轉彎你還不高興,小史的話,你也信得?表姐在一邊翻了翻白眼,說,上次的那個什麼傳真件,還法蘭克什麼呢。薛經理說,是呀,什麼法蘭克曼吻合器,你問他法蘭絨他也不知道的。
郭大聽了她們的話,急了,趕緊說,那麼經理,你跟小史,你們怎麼了呢?薛經理說,什麼怎麼了?郭大說,你們那個,是不是吹啦?薛經理開始聽不懂,說,吹?吹什麼?可她後來想了想,還是想明白了,立刻生氣地說,吹什麼,吹你個頭,郭大你鄉下人,真是沒良心,我對你還不夠好嗎,你打爛水桶我也沒要你賠,你送水送錯人家我也沒有扣你工資,你還希望我談不成對象?郭大說,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薛經理說,你不是這個意思,那你是什麼意思,我跟小史談得好好的,你為什麼說我們吹了?你腦子裏有屎啊?
過了兩天,小史又來了,仍然給大家派煙,還到隔壁小鄭那裏也去派了,回過來後,小史拍了拍郭大的肩,說,郭大好。又說,嘿,那天在派出所,我看見你的,你慌慌張張幹什麼?幹什麼要逃走啊?郭大慌得說,我沒有啊,我沒有啊。小史笑道,還沒有呢,看你慌得那樣子,肯定幹了什麼壞事吧?找小姐了?郭大說,我沒有我沒有。小史說,找小姐就小姐,可千萬小心,別被逮著了,逮著了就是五千。
五一的時候,薛經理和小史去旅行結婚了,郭大心裏空落落的,很不踏實,連老金也看出來了,老金說,郭大,你幹什麼呢,失魂落魄的,丟什麼東西啦。郭大說,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丟了什麼,但想來想去也沒丟什麼。
郭大去送水,有一個老太太拿東西給他吃,還用舊報紙包著。郭大回來打開一看,是幾個韭菜餅。他給了表姐一個,剩下的自己吃了,老金一直還沒有回來,他的路遠一點,動作也慢一點。包韭菜餅的舊報紙郭大也沒有扔掉,報紙的中縫裏有“鵲橋會”專欄,郭大喜歡看這樣的欄目,隻要看到有報紙,他都會去看這個欄目的。他看的時候老金會說,你爸爸媽媽又催你了吧。郭大不承認,跟他們沒關係的,他說,我就是喜歡看人家寫的這種介紹。
有一個征婚的人也叫薛麗華,郭大一看到薛麗華這個名字,就“咦”了一聲,是我們經理哎。但郭大認真地看了征婚內容,卻跟薛經理的情況不一致。郭大想,原來是另一個薛麗華。她的年紀也比薛經理小幾歲,她的相貌也比薛經理漂亮,因為征婚啟事上寫著:雙眼皮,瓜子臉,而薛經理不是,薛經理是單眼皮,圓圓的臉,還有許多不一樣的地方,隻是這個名字看上去太眼熟了,真是一模一樣。郭大不由自言自語地說,這裏也有個薛麗華哎。沒有人聽見他說話,薛經理還沒有回來,郭大想跟表姐說,可表姐又在生氣,她說,哼,白領,現在誰還穿白領,鄉下人也不要穿。郭大就沒有跟她說薛麗華的事情。他後來想,這有什麼稀奇,現在同名同姓的多呢,有一次居委會主任說,一條小巷裏,叫張軍的就有八個。
後來又過了一兩天,薛經理回來了,她滿麵春風給大家派糖派煙,又說旅行結婚的見聞,等說過旅行結婚,她又說小史這個人,其實小史這個人,大家也早就認識了,甚至都很熟悉了,但薛經理說起來,好像他們都不知道小史,她是從頭說起的。
後來薛經理終於說得累了,她要歇一會了,郭大也終於等到了他說話的機會,他說,經理,報紙上有個女的征婚,跟你的名字一模一樣,也叫薛麗華。薛經理說,是嗎?我也做過征婚的,就是我吧?薛經理把報紙拿過去看了看,點了點頭,說,就是我哎。郭大卻有點急了,說,這不是你,這不是你。他想把報紙再拿回去,但是薛經理不肯給他了。薛經理說,怎麼不是我,不是我是誰,小史就是看到我的這個征婚啟事來找我的,我們就是靠這張報紙結了良緣的,這張報紙對我們是有紀念意義的,我本來是收藏好的,後來找不到了,原來在你這裏。
薛經理把已經揉皺了的報紙小心地攤平了,折成四四方方,放進抽屜。等小史下午來了,薛經理把藏在抽屜裏的報紙拿出來,給小史看。她說,小史你看,這張報紙我找到了。小史說,當初我就是看到這張報紙,才來找你的。那一天薛經理和小史,就這張報紙說了很多話,他們的情緒,好像很長時間都沉浸在對這張報紙的感激之中。後來聽說小史特意去買了一個鏡框,把這張報紙夾在鏡框裏,掛在新房的牆上,到他們家看新房的人,都感歎說,原來以為征婚征不出什麼好姻緣,但你看看小史和薛經理,就是征婚征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