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到萬麗,大秘就說,我聽說了,康季平去世了。萬麗眼圈一紅,大秘又說,可惜了,是個人才,他在大學這些年,出了不少文學理論方麵的專著,我都看過,很有見地,我還和他交流過幾次。萬麗心裏猛地一刺,康季平出書,她也知道,手頭也有幾本,可是這麼多年,她始終在為自己的“事業”忙著,竟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看完過其中的任何一本,更不可能去和康季平交流什麼想法,這麼多年來,康季平是用自己的生命在關心幫助她,而她呢……自私,冷酷,無情,心裏隻有自己,隻有自己所謂的進步,一直到康季平走,她的時間表上都從來沒有給他安排出一點點時間。康季平走了,永遠不會再回來,萬麗連彌補的機會也沒有了,想到這裏,萬麗忍不住哭了起來。大秘說,哎哎,你忘記了一句話,機關裏常說的,不要在辦公室流眼淚,尤其是女同誌。萬麗點了點頭,說,對不起,真不好意思——大秘說,從另一個角度看,也說明你可愛嘛。萬麗不太清楚大秘到底有多大年紀,但感覺上和她也差不了幾歲,說不定還比她小一點呢,可從他嘴裏說出“可愛”兩個字,讓萬麗覺得大秘更像是她的一位長輩。大秘卻不再說其他話了,直接地說,你說吧,什麼事。萬麗把事情經過簡單地說了一下,大秘也很幹脆,說,這件事情,無論你怎麼操作,田書記都知道是你在背後做,你做這事情,會讓田書記為難,你想過沒有?萬麗說,我想過。大秘說,你很可能在田書記那裏失分。萬麗說,我知道,但是我不能不造定銷房。大秘又問,你決定了?萬麗點了點頭,大秘也點了點頭,說,既然這樣,也不要做其他什麼操作了,下個星期,王書記要去南州考察調研,我安排一下,讓他去看一看你已經造好的定銷房。如果田書記請你出來作陪,到時候,你就當著田書記的麵,向王書記彙報南州定銷房的工作,再當著王書記的麵,向田書記申請你要的那塊地。大秘說話幹脆利索,沒有一個多餘的字。萬麗點著頭,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說,萬一田書記沒有叫我出來怎麼辦呢?大秘歪了一下嘴,嘲笑了一聲,但卻是那種家長喜歡孩子似的嘲笑,大秘說,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不管你怎麼辦,你都得出現在定銷房的現場,要不然,我們的陰謀詭計,就是白謀白計了。說完這句話,大秘就站了起來,向萬麗伸出了告別的手。萬麗和大秘握手的時候,眼淚又不爭氣地淌出來了。大秘說,我小時候,隻要妹妹一哭,爸爸媽媽總是不問青紅皂白就怪到我頭上,我不能理解,奶奶就告訴我說,哭贏哭贏,這就是哭贏嘛。我還是不懂,現在才明白了,原來女同誌有個強項,就是哭,一哭就能贏嘛。
還沒有等到王書記來南州,田常規就找萬麗了,說,萬總,你現在名氣很大嘛,省委王書記都指定要來看你的定銷房。萬麗知道田常規已經不大高興了,趕緊硬著頭皮解釋說,田書記,其實我——田常規擺了擺手,說,你這樣吧,寫個東西送到省委辦公廳,請他們批轉到我這裏,這你能做到吧?萬麗立刻明白了田常規的用意,知道白水灣的地田常規已經決定給她了。田常規做出這個決定以後,長長地歎息了一聲,又說,唉,老百姓,老幹部,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雖然最後田常規是拿了省委批轉的“群眾來信”去向“老人家”通報的,但“老人家”仍然發了一通大火,拍著桌子說,既然是批轉下來的,就是讓你處理的,既然是你處理,就是你自己的主意,你的主意是什麼,就是欺負老同誌?
一個星期以後,陳佳被為任命為市發展計劃局正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