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你能改變佛嗎_(文)(2 / 3)

“你心疼了,是嗎?”阿依那笑問道。她的聲音依然甜膩膩的,卻又有了幾分超然的味道。

“他快要死了,你還笑得出來?”紜姝抹著眼淚,傷感地說道。

“傻姑娘,”阿依那同情地看著她,“別再難過了。你明明知道,他早晚會走的。”

“他真的……不會留下來嗎?”紜姝哽咽著問道。

阿依那輕輕歎了口氣:“紜姝,還記得兩年前我們去敦煌,看到的那尊像山一樣的臥佛嗎?”

“記得。”紜姝道。她很奇怪阿依那怎麼會突然問起這種不相幹的問題。

“後來我們上了那座山,還能看到佛嗎?”

“看不到了,”紜姝幽幽地說道,“山上除了石頭、雜草和灌木叢,一點兒臥佛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這就是了,我的傻姑娘,”阿依那將一隻纖纖細手放在紜姝肩上,對她說,“你要記住,有一種風景是隻能遠觀不能近望的;有一種愛,隻能把它放在心裏,不能走進現實的。”

紜姝沉思著,沒有說話。

“他是像佛一樣的高僧,”阿依那收回了手,將目光轉向室內,幽幽地說道,“而我們是凡夫,憑什麼可以留下佛的腳步?”

紜姝心有所悟,終於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回到自己的宮殿,紜姝也開始學著坐禪,坐了一段時間之後,她才驀然發覺,原來凡人與聖賢的區別,僅在於思與不思、悟與不悟之間。有了禪靜方能禪思,而後方得禪悟。

可惜,世人竟多不知靜思禪悟之高妙。

身心入定之後,便可得蕩蕩無礙、自在灑脫,萬事萬物猶如靜水沉碧,盡皆洞明……

第三天,宇文王妃出現在玄奘的麵前。

“妾身祖籍洛陽,與法師也算是同鄉,”王妃施禮道,“因而見到大師,便如見到娘家人一般。這些天,一直想與大師聊聊,卻始終未得其便。”

見玄奘不說話,她便也在這個僧人對麵的坐墊上靜靜地坐了下來,獨自說了下去——

絲綢之路原本是經過塔克拉馬幹東端的樓蘭的,樓蘭滅國之後,巨大的羅布泊很快就幹涸了,絲綢之路被迫改道,這之後,不管是中原軍隊還是西域遊牧民族,要出入塔裏木盆地,或者向天山遷徙,高昌都是必經之地。

這樣的一個國家,偏居一隅又溝通四方,其重要性可想而知。

也正因為如此,在天下紛爭不定的魏晉南北朝,多方勢力均為據有這塊土地而苦心經營。先後或直接或間接統治這裏的人就有:柔然人,月支人,車師人,鐵勒人,回紇人,塞人,匈奴人,當然,還有突厥人和中原漢人。

對於西域的綠洲國家來說,如果讓他們遠離戰爭,自由自在地融入到山川大野中去,他們很快就會忘記各種不愉快,為生活盡情地唱歌和舞蹈,直到深深地沉醉其中。而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們的這種生活就被打亂了。所以,西域的各個王國實際上都是在恐懼中生存著的。

在這些綠洲國家中,高昌算是比較強大的,但是跟中原王朝以及匈奴、突厥、吐蕃這些巨無霸比,還是差得太遠。

既然自己的實力遠不如人家,又處在一個非常重要的位置上,那就不能怨命苦了。

好在,數代高昌王的頭腦都十分清醒,多年來,他們在胡漢兩種勢力間左右逢源,為自己的安身立命尋找著政治依靠,小心維持著國家的安全。

那一年,還是高昌世子的麴文泰隨父王伯雅來到中原,與其它二十六個西域國家的國王和使者共同朝拜大隋皇帝。

楊廣把接見西域諸國使團的地點選在了張掖,這在當時是一個國際性的商業都市。好大喜功的楊廣就是要過一把上朝天子的癮,他命令軍樂團在道路兩旁焚香、奏樂,歌舞團又唱又跳,還把張掖的少女都召集過來,盛裝濃抹,乘馬坐車,好一派盛世繁華的景象!

來自西域小國的人們哪裏見過這樣的陣勢和場麵?都不禁對大隋的繁盛與文物的精美感到驚訝。

當楊廣盛裝出場,文武群臣俯首跪拜之時,山呼海嘯的巨大聲音忽然響起,“吾皇萬歲”的呼聲就像驚蟄時的春雷一般,連綿不絕,挾帶著排山倒海的氣勢撲麵而來!

“當時我和父王也都跟著呼喊了起來,”麴文泰後來是這麼跟宇文王妃講述的,“我覺得整個人都要燃燒起來了!心裏麵隻有一句話:這才是國王!這他娘的才是國王啊!”

多年前的往事,至今思之,他竟然還是那麼激動。

玄奘的內心也有幾分感慨,確實,那時的楊廣正處於他的人生巔峰,他開科舉,修運河,北擊突厥,南收琉球,馴服契丹,西討吐穀渾,威服西域各國,重開絲綢之路,文治武功之隆盛沒有幾人能夠相比。在征遼失敗前,他是天下人心中的英主。

“誰能想到啊,這樣一個人物,就那麼短短的幾年時間,就完全不一樣了!”宇文王妃苦笑著搖了搖頭,“無論是他自己,還是在別人的眼裏,都完全不對了。這大概就是天道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