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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年輕女子順著樓梯登上頂樓,沿著那扇鑲著紫金格的窗子,果然看到了遠處那扇依然閃著燈火的窗。
“他還沒有睡,”紜姝輕舒一口氣道,“我現在就可以牽馬過去。”
“沒有用的,”阿依那懶洋洋地說道,“我敢打賭,他不會接受你的馬。”
“為什麼?”紜姝鄂然道。
“這還用問嗎?”阿依那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他是個有情有義的法師,不會丟下他那匹老馬的。”
紜姝的目光依然望著那扇明亮的窗子:“我去試試看,不試怎麼知道……”
阿依那無奈地搖著頭:“唉,真是個……”
“傻姑娘!”紜姝接口道。兩人都笑了起來,笑中帶著幾分苦澀。
幽靜的夜晚,涼風習習,紜姝牽著馬穿過花園,來到玄奘的寢宮前。
她身上還穿著那襲雪白的冰蠶羅裙,這襲羅裙每天晚上脫下來,都有宮人趕緊拿去洗好晾幹,因為她們知道,公主每天都要穿,她不喜歡換別的衣服。
玄奘卻早已換下了那襲白袍,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普通的褐紅色僧衣。聽到有人來報,他走出門外,看著悄立階前的紜姝,目光中掠過幾絲驚訝:“這麼晚了,公主來此有事嗎?”
“我想讓法師看看我的馬。”紜姝低聲說道。
這的確是一匹漂亮的馬!頭細頸高,四肢修長,淡金色的毛皮如同緞子一般柔和明亮,尤其是那雙琉璃般的眼睛,使它看上去更加優雅高貴,一如它美麗的女主人。
玄奘忍不住喜愛地拍了拍它的脖子。高大的身體,細長的腿,
馬兒高傲地揚起了頭,似乎並不喜歡人們這樣待它。
“是匹好馬,”玄奘笑了笑,“就是有些貴氣。”
紜姝著迷地看著他臉上的笑容,隨即又低下頭,輕聲說道:“聽送馬來的人說,此馬名叫阿哈爾捷金馬,是天馬的後代,生性高貴,比王室貴族更講究家庭出身。”
“是嗎?”玄奘並沒有注意到紜姝的表情,他的眼睛仍在這匹高大挺拔,的駿馬身上。
“真是一匹漂亮的馬!”他由衷地讚歎道。
“法師喜歡嗎?”紜姝小聲問道,“若是喜歡,就送給法師了。”
玄奘一愣,隨即笑道:“不,我已經有赤離了。”
“你那匹馬不行,”紜姝的聲音依然很輕,卻很堅決,“它太老,走不了長路。”
玄奘搖了搖頭:“依貧僧看,公主的這匹金馬更走不了長路。”
“法師又沒試,怎麼知道?”公主執拗地問。
“還需要試嗎?”玄奘道,“這樣一匹富貴馬,怕是從小在宮中長大的吧?若是出遠門,不能挑不能馱的,要它做什麼?”
“法師你太小看它了,”紜姝道,“它的力氣、速度和耐力都是最好的。雖然,確實不能讓它馱東西,但如果它也喜歡你的話,它可以馱著你翻山越嶺,走遍天涯海角。”
“算了吧,”玄奘笑道,“這麼高傲的馬,我可侍候不了它,萬一死在路上,還讓人傷心難過。赤離雖老,至少比它命硬些。”
“命硬?”紜姝愣住了,“那就更得換掉它了,法師難道就不怕它妨了你?”
“放心吧,”玄奘苦笑,“我的命更硬。我隻求佛菩薩保佑,別讓我防了它就行。”
說到這裏,他看了看紜姝:“公主還有別的事嗎?”
紜姝低下了頭,她本來有很多話想說,但此時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若無事,就請回吧,”玄奘道,“貧僧明日就要上路,今天,想早些安歇了。”
“法師!”紜姝突然叫了一聲,她的眼中掛著一串淚滴,臉上卻帶著笑容,“如果有來生,我願做你的徒弟,能和你一起修行,是一種福分。”
說罷,也不管玄奘再說什麼,轉過身去,逃一樣地離開了。
清晨,玄奘帶著長長的馬隊再次出發。
侵曉的漠風吹拂著,使他身上寬大的襟袖和袍帶都獵獵地飄揚起來,金色的陽光照在他年輕的麵容上,閃動著莊嚴的儀態。紜姝不覺又看呆了。
他終於,還是要走了。
出城送行的除了國王、眷屬、僧侶、大臣,還有整個交河王城的百姓——這段日子的講經,已經使這個國家的人們對玄奘的學識人品產生了深深的敬意,以至於難以割舍!
四個沙彌的親人朋友也都來送行了,道通的母親抱著幼子,一個勁兒地囑咐:“阿迪加,以後阿媽不在,你可要照顧好自己。路上要跟緊法師,千萬不要自己亂跑啊……”
說罷流下了眼淚,惹得道通也眼淚汪汪的。
相比之下,道緣的伯父巴布拉多對侄兒則是一如既往地沒有好印象,一臉凶相地對他說:“以後跟著法師,可要學著勤快些,別貪嘴!”
“知道了!”道緣覺得自己頭都大了,聲音不自覺地高了起來。
“你知道什麼?”巴布拉多眼一瞪,“這還沒走呢,就用這種口氣跟阿伯說話,看我不……”
他習慣性地舉起了馬鞭。
“檀越……”玄奘忍不住叫了一聲,巴布拉多衝他笑笑,把馬鞭收了起來。
“法師不用管他們,”歡信在一旁笑道,“讓他們自己道別好了。”
玄奘歎了口氣:“貧僧當然不想管,可是道緣的阿伯,也不知怎麼想的,給侄兒送別也帶著鞭子。一個小孩子,至於嗎?”
“這是一種習慣,”歡信笑道,“西域民風如此,沒什麼稀奇的。就算是對親生兒女,他們也一樣拿鞭子說話。”
“民風?”玄奘無法理解地搖了搖頭。
歡信接著說道:“法師千萬別以為那個商人待侄兒不好,要我說,那小子既然敢用那種口氣對他阿伯說話,說明還是欠管教了。”
是這樣嗎?玄奘皺起了眉頭。
另一邊,玄德門的守軍們合夥給道信送了件奇特的禮物,一條高大漂亮的黑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