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告別高昌(文)(2 / 3)

道信繞著這條狗轉了好幾圈。

“別看了,這可是吐蕃來的!”那位牽狗的守軍神氣地說道,“可厲害了!我親眼見過,有一個人招惹它,結果它跳起來,一口就咬斷了那個人的喉嚨!”

“車歇你帶上它吧,”另一位守軍說道,“路上它能幫你們不少忙呢。”

道信眼一瞪:“我出家了,你們不明白嗎?不能再殺生了,要這會咬人的狗做什麼?”

“它輕易不咬人的,”守軍解釋道,“它很聽話,咬的都是壞人。”

道誠在一旁,提著朋友們送給他的一根棗木長棍,轉頭對道信說道:“這條狗看起來挺不錯的,你就把它帶上吧。萬一路上碰上馬賊,指不定還能派上點兒用場。”

道信撓了撓新剃的光頭,小心地問了一句:“這狗……不吃肉吧?”

守軍笑道:“別逗了,不吃肉的那是菜狗!”

玄奘走過來時,剛好聽到了這句話,趕緊說道:“道信,這狗我們養不了。”

“如何?”道信朝朋友們攤了攤手,幾個守軍隻得將狗牽了回去。

麴文泰帶著一支騎兵隊伍為玄奘送行,一直送出城外好幾裏遠,依然固執地不肯掉轉馬頭。

眼看又要送過一個關口,玄奘勒住馬,對麹文泰道:“大王請回吧。”

麹文泰隻得拉住馬匹,看著眼前的僧人,忽然跳下馬來,甩開韁繩走到玄奘麵前。

玄奘也下了馬,麴文泰張開雙臂擁住了他。

這是西域人表達感情的一種特有方式,玄奘雖然不習慣,但還是接受了。

麹文泰哽咽地說道:“法師這一走,不知何時才能再見。本王能做的,也隻有這麼多了。”

“大王做的已經很多了,”玄奘安慰他道,“待玄奘自天竺歸來,便是再見之時,那時玄奘可以多停留些時日,給大王講經。”

麹文泰道:“三年,我要法師在回唐之前,在高昌住上三年!讓文泰好好地盡一回地主之誼,敘敘你我兄弟的情分。”

玄奘立即點頭:“好!”

馬隊終於上路了。

玄奘牽著老馬赤離,走在最前麵。淡淡金光散射在他寬大的衣襟上,竟反射出一層朦朧的七彩光暈。

很快,這座給他留下難忘印記的高昌城就被他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麹文泰默默地看著這位大唐僧侶遠去的身影,看著他和他的馬隊,在沙漠氤氳的霧氣中,漸行漸遠,直至完全消失……

他喃喃自語:“法師日後定當成佛,文泰隻願如勝軍王頻婆娑羅,給法師做一個護法,於願足矣……”

突然,“哇”地一聲,竟是紜姝公主哭了出來。太妃忙將她摟在懷裏,小聲勸慰。

紜姝傷心地哭道:“他……他竟然……一次……都沒有回頭……”

說罷放聲大哭,太妃的眼圈也不由得紅了。

隱藏在不遠處的阿依那,也忍不住淚流滿麵……

玄奘並不知道自己已在兩個女子心中刻下了深深的傷痕,他依然在跋涉,依然沒有回頭,就像他離開大唐長安時一樣。來因佛緣,走為佛緣,隻有遠方閃爍佛光的路,依然艱辛如昨……

漫天的黃塵,席卷著西域的天空,風依然很猛,灰黃的天空中不時有一兩隻鳥兒掠過,丟下一片喳喳的叫聲。

二十五名手力分成兩隊,分別開路與斷後。其中一隊奉安歸為首,另一隊的首領則是一位高鼻深目、頭顱扁平的西域漢子。

這個西域漢子看上去三十歲左右,是整支隊伍裏個頭最高的,力氣又很大,調配人員,裝卸貨物,搭建帳篷,都是一把好手。隻是不知為什麼,他總是心事重重,跟誰都不怎麼說話。

“我說索戈,你總是一聲不吭的,叫弟兄們心裏也不痛快!”一個叫赤朗的手力不滿地說道。

“走路就好好走路,說那麼多話,不浪費力氣嗎?”索戈瞪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這一日,玄奘與索戈並肩走在一起。

“居士有什麼排遣不了的心思,能否講出來?”玄奘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很隨意。

“法師說笑了,小人隻是個手力,能有什麼心思?”索戈操著一口生硬的漢話,輕聲說道。

“我看居士不像高昌人,”玄奘道,“不知家住何方?因何來到高昌?”

索戈抬起頭,正好接觸到玄奘溫潤如水的目光,趕緊又低下頭去:“法師猜的是。小人是龜茲人。”

可能是終究不想在法師麵前隱瞞,索戈終於說出了實話:“小人原本是個商人,十年前,隨父親往高昌方向做馬匹生意,誰知半路遇到了突厥強盜,父親不幸死在刀下,貨物也被搶劫一空。小人被盜匪俘獲,賣到高昌,成了一名手力。”

“原來如此,”玄奘同情地點了點頭,“居士還有親人在龜茲嗎?”

索戈道:“小人離開龜茲的時候,妻子剛剛懷孕,本想做完那趟生意就歇一歇,回家好好陪陪老婆孩子的……”

聽了這話,玄奘終於明白他為什麼會悶悶不樂了,龜茲正在西行的必經之路上,搞不好這位一出高昌就惦記這事了。

索性給他說出來:“這次我們剛好會路過龜茲,你們一家可以團圓了。”

索戈垂首道:“法師是一個智者,什麼都瞞不住您。不錯,小人確實是想借這次機會回家,才向大王請求護送法師西行求法的。不過法師放心,小人已經想好了,到了龜茲以後,隻跟她們見上一麵,知道她們母子平安,也讓她們知道我還平安,我就隨法師繼續西行……”

“那倒不必如此,”玄奘道,“一切皆是緣,居士能與妻子相見相識就是緣,你們分開十年也是緣,現在就要見麵了還是緣。你思念她們,就說明你們緣分未盡,又何必勉強自己與妻兒分開?”

“那麼法師您呢?”索戈突然問道,“為什麼非要勉強自己到那麼遠的地方去?而且又那麼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