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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衙前的拍賣活動還在繼續,手力們被捆綁著站了大半天,又累又餓,每個人看上去都疲憊不堪。
一個養馬的走了過來,買走了道誠,他白天在市集裏見過他,知道這個人一定會養馬。
“我也會養馬,施主也買了我吧!”道緣很想跟大師兄在一起,他大聲喊道。
那人打量了一下道緣,問官人:“買一送一,把這個小胖子搭給我怎麼樣?”
道緣頓時氣結,怎麼我成了搭配的?
官人搖了搖頭:“那可不行。我們這裏不搭貨,好壞總能賣倆錢兒。”
道緣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大師兄被帶走了。
緊接著,又有一個人買走了索戈。
道緣悲哀地說道:“看來沒人要我了……”他肚子餓得咕咕叫,此時隻想先找個地方飽餐一頓。
正在那裏自怨自艾,就聽一個聲音說道:“這個胖小子我要了。”
道緣抬起頭,嚇了一跳,要他的人滿臉橫肉,手裏提著一條馬鞭,粗壯的胳膊上長滿密密的聳毛,一看就不是善類。
幾個官人立即解開道緣身上的繩索,把他帶到那個買主的麵前。
道緣揉著有些麻木的胳膊,強笑道:“這位檀越……”
剛說到這裏,就聽“刷”地一聲,頭上已吃了一鞭:“臭小子!敢冒充僧人,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歡信說得沒錯,西域地區的人大都喜歡拿鞭子說話,不僅對奴隸如此,對兒女都一樣。因此從小到大,道緣這顆腦袋上也不知吃了多少鞭。按說早該習慣了,可自打離開高昌國,跟隨師父上路後,他就再沒有挨過打,以至於把吃鞭子的滋味兒都忘了。這回冷不丁吃了這一記,頓覺頭上火辣辣的,痛得燒心,一股熱熱的東西順著頭頂流了下來。他委屈至極,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
“道緣!”台上的道信小聲說道,“把眼淚收回去,別給咱丟臉!聽到沒有?”
道緣衝師兄點了點頭,跟著這個看上去很不好相與的主人走了。
“師父,”他邊走邊傷心地想,“道緣這輩子還能再見到你嗎?”
拍賣奴隸的活動一直進行到深夜,剩下的沙彌和手力也終於被幾個不同的買家分別買走。
寂靜的深夜,清冷的月光,玄奘默然禪坐,一顆心平靜如水……
不知又過了多久,他聽到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這聲音不大,若非他此刻心中極靜,根本就聽不到。
他默默出定,睜開眼睛,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這一看,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瞬間凝固了——
隻見從木屋的各個板縫處,一行行,一隊隊,爬進來很多小東西,那些東西是他行走沙漠之時經常見到的。
竟然是——蠍子!
玄奘知道沙漠蠍的厲害,它們雖然隻有寸許長,但毒性極強。他的那匹烏騅馬就是因為被蠍子蜇了,才突然發瘋奔跑墜落山崖的。
他永遠也不會忘記烏騅臨死前,那痛徹心肺的長嘶聲。
蠍子還在不停地往裏爬,越聚越多,已在這個僧人的周圍圍了一圈。
玄奘閉上眼睛,繼續誦經。
他記得佛經中說過這樣一個故事——有一回,佛陀曾與一條巨蟒在一個房間裏共度了一夜,那巨蟒不僅沒有傷害佛陀,反而安靜地盤在佛陀腳下,懺悔它往昔的罪業。
“或許這些蠍子隻是同我有緣,”他靜靜地想,“我雖無法與佛陀相比,但隻要置心一處,為它們誦經,想來它們也不會傷害我的。”
就這樣,過了大約一柱香的工夫,小木屋的牆上、地上便已爬滿了蠍子,蠕蠕而動。玄奘注意到,有些母蠍子的背上,還密密麻麻地背了許多小蠍子,這些小蠍子的身體呈透明的白色,看上去就像白玉雕琢的一樣。
玄奘也是第一次見到剛剛出生的小蠍子,心中不禁有些感慨:“真想不到,原本又可怕又醜陋的蠍子,小的時候卻也如此地漂亮,可愛。”
蠍子大軍還在源源不斷地進入小屋,地上已堆了厚厚的一層,但奇怪的是,它們並不往玄奘身上爬。
這使得他信心更足,繼續閉目誦經。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個女人低低的聲音:“看來,他果然有些道行啊。”
玄奘聽出,這正是達米拉的聲音。
門再次被打開了,兩名高大的漢子大踏步走了進來,他們的大腳每向前一步,都發出恐怖的“嘎吱”聲,不知有多少蠍子死在這兩雙大腳之下,玄奘不禁在心裏為這些無辜的生靈歎息。
不過,現在他終於知道那些大漢為什麼全身都包裹著牛皮了,因為他們現在全身上下都爬滿了蠍子。
把自己包裹成這個樣子,就為了進來踩蠍子?
沒容他細想,一個大漢已來到了他的麵前,一雙鐵鉗般的大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右臂。玄奘情知不妙,欲待掙紮,左臂又被另一個人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