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域樂都(文)(1 / 3)

?這一帶的植被大都比較低矮,且有被風摧毀過的痕跡。小簇的灌木叢緊緊貼著岩縫和地麵生長,以防被連根拔起。而在較遠的地方,鑲嵌在天空的盡頭處的,是長長的一片白色山巒,這些高極天際的雪峰扯起雲旗,在藍天的襯托下顯得極為壯觀。

“那座雪山很美,是吧?”身後傳來沙爾多的聲音。

玄奘勒住馬,衝趕上來的沙爾多父女點了點頭。

雪本身就是美麗的,尤其是在禪坐中慢慢睜開雙眼的時候,那時的心是平靜的,天地是皎潔的。一個人,一壺水,半杯茶,望著窗外,心靈就像那飛舞的雪。

而雪山就更是美得震憾人心了——以前在中原,他曾見過各式各樣的山,長安的驪山、秦嶺,蜀中的峨眉,三峽的巫山,河西的祈連……還有那金牛道上眾多的他叫不上名字的群山,它們各有各的壯美,可是,在這片粗獷的雪山麵前,這些美似乎都不值一提了。

沙爾多與玄奘並騎,緩緩說道:“法師你別看它們的樣子好看,山上可是奇寒徹骨,多有暴龍魔鬼。”

“聽說,還有雪山神女。”玄奘接口道。

沙爾多哈哈大笑起來:“這個,倒是不曾見過。”

“那麼,檀越見過暴龍嗎?”玄奘奇道。

“也沒有,但能夠感受到它的存在。”沙爾多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帶著幾分肅穆的神情。

玄奘不再說話,隻是看著他,希望能夠多了解一下那片神秘的地方。

“當年,我離開颯秣建國的時候,曾從淩山商道上走過,”沙爾多道,“那一路真是可怕極了!風大雪急,人在路窄陡滑的山上攀爬時,隻見白茫茫一片耀眼的雪光,什麼都看不清。很多人的眼睛受到了傷害,從此不能視物。更要命的是,不知怎麼的,總感覺身邊有個看不見的人,在用力地掐著你的脖子,越掐越緊,怎麼也喘不過氣來……”

說到這裏,沙爾多的眼中露出幾分恐懼,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暴龍肆虐的地方。

幾個小沙彌也被他感染了,道緣恐懼地說道:“師父,咱們也要從那座雪山上過嗎?會不會也有暴龍來掐我們的脖子?”

說到這裏,他的臉色已經變得煞白。

“師兄你怕什麼?”道通笑道,“我們有佛陀保佑,還怕它什麼暴龍?”

玄奘笑了笑,小聲道:“喘不過氣來,可能隻是太累了。哪裏會有什麼暴龍掐脖子的事?”

沙爾多依然沉浸在回憶當中,長歎道:“在那裏,你會真的相信世尊所說的,生命僅在呼吸之間,是多麼的脆弱、珍貴而又無常。風雪之中無法煮飯,隻能吃冷硬的幹糧;晚上無法睡覺,隻能相互攙扶著不停地走……很多人生了病,頭痛、胸悶、流鼻血,還有一些人走著走著就睡著了,坐在地上,再也沒有起來……”

從小生長在高昌的安歸難以置信地看著遠方:“真是想不到啊,那麼美的地方,原來竟是那麼可怕。”

沙爾多歎道:“如果高原是一個人,他實在是天底下最美麗又最冷酷的人了——她的美麗讓人心醉,可如果你不幸愛上了她,試圖接近她、走進她的懷抱,你就需要經受種種的磨礪,甚至是生死的劫難。”

“你說什麼?戀人?”赤朗誇張地瞪著眼道,“那麼可怕的地方,誰會愛上它?”

“你說錯了,”索戈沉著臉,插話道,“高原戀人雖然冷酷,雖然無情,可這世間有很多人卻仍然不離不棄地追隨她,無怨無悔地愛她。”

“為什麼?”安歸問。

索戈道:“因為,作為一個戀人,她有許多珍貴的,使我們無法放棄的理由。至於是什麼理由,我也說不上來。”

“等於沒說。”赤朗不屑地說道。

“這位朋友說得極是,”沙爾多已經從恐懼的回憶中解脫出來,對手力們說道,“你們看那雪山,他高大壯碩的身軀像不像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他佇立在蒼穹之下,天地之間,這副偉岸不是可以欣賞的,而是必須仰視的!一個女人,看到這樣的勇士,能不愛他嗎?

“當你在山間行走的時候,群山會隨之呈現出形態各異的奇美,就像一個迷人的女子,在盡情展現她充滿魅力的不同側麵。一個男兒,看到這樣美麗的女子,能不愛她嗎?

“夏天山腳的洪流激蕩,冬天山巒的嫵媚妖嬈,都會使人感動,甚至震撼。一個戀人,既有勇士的英俊無畏,又有女子的嫵媚嬌柔,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似曾相識的高原雪山呈現給我們的,永遠是一種新奇的美,而不是簡單的重複。這樣的戀人怎能使你厭倦?”

聽到這裏,安歸若有所思:“這樣說來,這高原果然很像個戀人……”

“就是脾氣古怪了些,”赤朗道,“讓人消受不起。”

伊塔沒有參與他們的討論,她隻是策馬走到玄奘的身邊,小聲說道:“師父你知道嗎?你就像那座雪山,美麗而又冷酷,既吸引人又傷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