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玄奘吃了一驚,“我很冷酷嗎?”
“有時候是這樣。”伊塔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第二天的正午時分,雖然天空依然陰暗,但他們已經可以看到龜茲巍峨的王城了,無論是來自龜茲國的衛隊,還是玄奘身邊的沙彌和手力們,都變得興奮起來。特別是索戈,想到這回終於可以見到妻子了,竟然仰天呼嘯,震得樹上的鳥兒都飛了起來。
沙爾多用馬鞭指了指遠處那隱約可見的王城,充滿自豪地對玄奘說:“絲綢之路在西域境內分作三條,我們龜茲,是中路上最重要的國家。”
玄奘點點頭,他知道,龜茲是西域最古老的國家之一,其轄境以庫車綠洲為中心,定都延城,又稱伊邏盧城。
龜茲在西漢時隸屬於匈奴,直到漢昭帝元鳳四年(公元前77年)才歸服於漢。不久,漢朝在龜茲設立西域都護,到了王莽時期,中原政局不穩,龜茲再次臣服於匈奴。漢和帝永元三年(公元91年),龜茲降漢,漢朝派班超為都護經營西域。
魏晉南北朝時,龜茲先後臣服於曹魏、西晉、前涼、前秦、北涼、北魏,雖然一度為柔然所控製,但始終與中原保持著聯係。
然而到了隋末唐初,龜茲和大部分西域國家一樣,成為西突厥的屬國。
絲綢之路在西域境內分為南北中三條路,龜茲位於絲路中段,北靠天山,南臨塔裏木河。有了天山冰雪融水和塔裏木河的雙重澆灌,這片東西走向的狹長平原就成為南疆地區最為富饒的綠洲之一。
當初,那個急性子的阿耆尼國王曾吹噓說,阿耆尼國是絲路上最重要的國家,玄奘心中並不認可。但沙爾多對龜茲的這一評價,他卻是由衷認可的。
想到阿耆尼國,玄奘突然想起在阿父師泉宿營時,那個年輕的商人阿塔羅曾跟他說過,龜茲與阿耆尼國一向交好,而高昌與阿耆尼國則交惡。隻是不知龜茲與高昌的關係如何?進入這個國家,他這個高昌王“禦弟”的身份會不會惹來尷尬呢?
想到這裏,他扭頭向沙爾多詢問。
沙爾多沉吟片刻,道:“法師說得不錯,為防止高昌的勢力向南擴張,龜茲國王於多年前便有意識地扶持地處兩國之間的阿耆尼國,作為緩衝。”
玄奘明白了,小小的阿耆尼國之所以能在西突厥、高昌等大國的夾縫中生存,除了盛產銀礦比較富有之外,很大程度上,也是靠著龜茲國的支持。
他不想再遭遇阿耆尼國那樣的刁難,反正伊塔也找到了父親,自己倒不如悄悄過境,避免麻煩……
將這個打算對沙爾多一說,沙爾多笑道:“法師想要悄悄過境,已經沒有可能。大王派我到女兒國來,主要是為了迎接法師的,與那個古怪的山地小國簽訂盟約的事情,倒還在其次。”
見玄奘有些猶豫,沙爾多又道:“法師何必擔心?見到大王,不說自己是麹氏的義弟,也就是了。”
玄奘搖搖頭,這個妄語他不想打。
說話間,風自北來,氣溫驟降,滿天上的彤雲急速堆疊,霎時間不見了日光天色,一片片大如羽毛的雪花飄飄而落。
人們紛紛裹緊氈衣,縮在馬背上。
龜茲,這個美麗的佛都和樂都,便用這一場大雪來迎接遠道而來的大唐高僧。
臨近都城時,已聞到一陣歌樂之聲,由輕而重,既熱烈又宛轉。城門外,黑壓壓的全是人。
“這是什麼音樂?這麼好聽?”伊塔邊聽邊問。
“當然是龜茲樂了。”索戈心情很好,回答她道。
“你了解龜茲樂嗎?”伊塔騎在馬上,問他。
“這你可問對人了!”索戈得意地說道,“我會吹箜篌,過行像節的時候,我吹的箜篌可是我們那條街上最好的!”
“吹牛!”伊塔一撇嘴,“怎麼這一路之上從沒見你吹過?”
“沒有箜篌,我怎麼吹?”
“你自己不能做一個?”
“所以說你不懂吧,”索戈不屑地說道,“隻有用龜茲的竹子,才能做出最好的箜篌來,別的地方的都不行。”
說話間,他們的隊伍距離城門更近了,已經可以看到正中間那頂金碧輝煌的禦帳。
“法師你看,那便是我們大王和王後,還有高僧木叉毱多,親自迎接法師來了!”沙爾多道。
玄奘也看到了,龜茲的國王、大臣,以及數千名僧侶,一行浩浩蕩蕩地在東城門列隊歡迎。在這支隊伍兩旁,則是成百上千的樂師和舞女,一時之間,笙管合鳴,載歌載舞。
此情此景,令他心裏升起一股濃濃的感動。離別大唐已有一載,從高昌到阿耆尼,再到龜茲,所經各國,無論國家大小、實力強弱、立場如何、信奉何教,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對過境的高僧非常重視和尊重,幾乎是傾全國之力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