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豈可畏冰雪而不前_(文)(1 / 3)

?“弟子玄奘,求見國師。”看到從寺內走出的中年僧人,玄奘恭恭敬敬地合掌道。

“國師這些日子身體不適,”那僧人回道,隨即又奇怪地看著玄奘,“法師佛法精湛,本寺上下人人佩服,就連國師也不是法師的對手。不知法師還來做什麼?”

“玄奘心中確有疑惑,想來求教。”

“疑惑?”那僧人奇道,“法師的佛法比我們高明得多,怎麼反來請教我們?”

玄奘平靜地說道:“法無高下,隻有對機不對機;正如藥無優劣,隻有對症不對症。”

這句話一說,中年僧人佩服不已。阿奢理兒寺畢竟是龜茲第一大寺,寺中僧眾大都學問精深,也由衷地敬佩有學問的人,更何況玄奘一直態度謙恭,並無絲毫的倨傲之色。

那僧人當即說道:“法師請稍候,待弟子進去稟報。”

“不敢。”玄奘合掌道。

等了一會兒,寺中並無動靜。玄奘心想,看來,木叉毱多是真的不想再見我了。

正想著,寺門又開了,那位中年僧人滿麵笑容地走了出來:“法師請。”

木叉毱多站在自己的房門前迎接玄奘,這位龜茲國師一改往日倨傲的姿態,恭恭敬敬地合掌施禮。

玄奘趕緊回禮:“打擾國師了。”

“不敢,法師請進。”

進入屋內,木叉毱多請玄奘上座,自己則垂手站在一邊。

玄奘覺得很不自在,記得上次來這裏時,木叉毱多是何等的高傲,而如今,竟然垂首低眉,坐都不敢坐,簡直就像換了個人似的,讓他覺得很不習慣。

“國師快請坐,”玄奘溫言道,“玄奘今日是特來請教的。”

木叉毱多趕緊說道:“這怎麼敢當?”

“大師乃龜茲國師,又在佛國天竺遊學多年,玄奘深感敬佩,如何不敢當?”玄奘說到這裏,又歎道,“至於辯論,本是文字遊戲,指月之指,大師年事已高,一次失敗不足為怪,又何必如此?”

木叉毱多黯然搖頭:“失敗就是失敗,怎能說不足為怪?”

見他這個樣子,玄奘覺得不可理解——辯論有贏必有輸,這有什麼稀奇的呢?堂堂國師,難道輸一次就一蹶不振了嗎?

看著玄奘困惑的目光,木叉毱多緩緩問道:“法師了解天竺嗎?”

“正要請教。”玄奘誠心誠意地說道。

木叉毱多輕歎道:“在天竺,各法門部派之間常有辯論,一個人,若能正確審議精微的議論,辯論時思路敏捷,就會獲得無上的榮譽,被請去坐寶象,前呼後擁,隨從如林;而一旦詞鋒被挫,輕者屈身為奴,糞汙澆身,重則剜眼斷舌,乃至送掉性命。又怎能說辯論失敗不足為怪?”

還有這等事?玄奘不禁呆住了,波頗大師當年可沒有跟他提過這個。

木叉毱多的目光越過玄奘投向遠方,很多年前的往事又清清楚楚地浮現在眼前:“當年,與我同往天竺學習聲明的師兄,就是因為在一場論辯中落敗,臉上被人塗上紅白粘土,身上撒上糞便,被排斥於曠野,丟棄於溝壑,最終因不堪羞辱,含恨而歿。”

玄奘一時無語,心裏卻想:照這麼說,在天竺,辯論竟是一件極其危險甚至殘酷的事情了?

他並不懷疑木叉毱多所說,隻是覺得有些奇怪,辯論失敗就要屈身為奴,甚至送掉性命。佛國是這個樣子的嗎?

木叉毱多又說道:“法師年紀輕輕,佛法精湛,老僧極為佩服。當日勸法師勿要往西,也是擔心法師語言不通,不能適應天竺激烈的辯經,徒然送了性命,因此才希望留法師在龜茲習經。現在看來,老僧是多慮了。”

“多謝大師提醒,玄奘感激不盡。”

難怪木叉毱多對自己的態度變化如此之大!也難怪別的僧人對木叉毱多的態度變化並沒有感到有什麼不妥,反倒是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情。顯然,龜茲人對待辯經的態度,雖不及天竺那般極端,卻也受了極重的影響。

玄奘去找木叉鞠多,除了想了解一些印度的情況,主要還是為了學習天竺“聲明學”以及阿毗達摩經典,而木叉毱多在這方麵確實有獨到之處,這一事實並不會因為一場辯論的失敗而改變。

“法師既然醉心於大乘瑜伽學說,又說《俱舍》、《雜心》、《婆娑》等經典理疏言淺非究竟說,那麼為何還要來學習說一切有部的經典呢?”木叉毱多不解地問道。

玄奘道:“說一切有部是不能被忽視的,當年,世親菩薩在《阿毗達摩俱舍論》中改變了思考方向,顯示出一些經量部的學識,而經量部是傾向於大乘佛教的。玄奘覺得,《俱舍論》中提出有關種子‘識的相續轉變’的理論中,隱藏了某些大乘佛教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