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商人們的交談中,玄奘的粟特語說得越來越流利,也了解到了越來越多的東西——
“西邊在打仗,法師現在過去,隻怕有危險吧?”滿月的夜晚,在一個供奉月神的神殿前,一個商人這樣跟他說。
“打仗?”玄奘有些鄂然。
“粟特人信奉摩尼教,一向與颯秣建國的那些事火祆教徒不和,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已經很多年了。”
“那麼,這樣的爭鬥何時才能結束?”玄奘問道。
“哪有結束的時候?”商人望著空中那一輪滿月道,“我來的時候曾經問過月神,戰爭何時結束?我何時才能再往東去?月神給我的啟示是,想去就去吧,戰爭一時半會兒是不會結束的。法師您知道,月神的眼睛一直在天上看著呐,人間的一切,沒有她不知道的。她當然很清楚,那些人不打到兩邊都絕了種,是不會罷休的。”
“這就是了,”玄奘道,“檀越能來,玄奘也能去。”
“可你是一個人啊,”商人道,“你該多招些雇兵,路上也好保護你。”
玄奘搖搖頭,這一路之上,已經死了很多人,既然前麵仍舊危險重重,就不要再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了。
“法師,你可回來了!”一回到館驛,摩咄就快步過來,拉住馬韁道,“有個龜茲來的商人,一定要見你,昨晚上等了一夜!”
“哦?”玄奘初時有些奇怪,轉念一想倒也不足為奇,既然是龜茲來的,那肯定是要往西去的,打聽到這裏有個僧人也要往西,便想約了同行。
這在信仰佛教的商隊中是很普遍的事情,帶上一個僧侶,而且是個出名的法師,花費不算太大,途中可以為生者祈福,為死者超度,更重要的是,可以讓每一個商隊成員在艱苦的旅途中保持一顆安定的心。
“他在哪裏?”玄奘邊往裏走邊隨口問道。
“我讓他在客堂裏等著,”摩咄說到這裏,眼中流露出古怪的神情,小聲說道,“法師,我瞧那小子不像個商人。”
“怎麼?”
“年輕麵嫩,而且……”他頓了一下,聲音壓得更低了,“還帶了他的老婆來!”
見玄奘的目光有些驚訝,摩咄又補充了一句:“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
玄奘越聽越奇,不過想想,這摩咄說話一向沒根,也就無所謂了。
來到客堂門前,一眼便看到裏麵有一個身著藍衣、頭包布巾、身材瘦長的人,此人背對著門站著,正專注地看掛在牆壁上的織毯,在他身旁還有一個褐色頭發的女子。
單看背影,玄奘就覺得這兩個人好生熟悉。
“道信?”他試探著叫了一聲。
聽到這聲呼喚,那人的身子猛地激靈了一下,轉過身,果然是那個在女兒國還俗的道信!
“師父!真的是你!”道信驚喜地喊了一聲,隨即便伏倒在地。
朵耶跟著躬身行禮。
“快起來,”玄奘伸手將弟子挽起,“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們。這段日子還好吧?”
“佛祖保佑,一切都好,”道信直起身子道,“我和朵耶組建了一支商隊,準備到撒馬爾罕去!”
“好啊,”玄奘喜道,“這樣我們就能同行一段路了。隻是,為師記得你曾經說過,要帶商隊去東方的,為什麼又往西了?”
“一開始確實是要往東去的,”道信回頭望望妻子,笑道,“可是那幫女孩子膽小,不敢走遠,我們光為去哪個地方就爭執了一個多月,最終決定,還是先去龜茲。我想也好,到龜茲還能見到師父呢,就同意了。”
玄奘覺得有些好笑:“去龜茲把黃金換成商品,帶回女兒國也就是了,怎麼又到這裏來了?”
道信歎道:“要說女孩子家就是麻煩!光收拾東西就又耽擱了許久,好容易到了龜茲,人家說,師父已經走了。我們在龜茲呆了幾天,朵耶她們幾個倒好,迷上了那裏的歌舞,成天跑到歌坊裏去聽,怎麼摧她們都不走。沒多久,錢就花得差不多了。弟子好言相勸,可她們就是不聽。”
“聽歌舞又不是壞事,”朵耶在一旁插口道,“龜茲歌舞那麼美,你怎麼都不懂得欣賞?”
“那麼美的歌舞是要金子的!”道信忿然道,“我們是商人,是出來掙錢的,不是花錢的。”
“掙錢不就是為了花嗎?”朵耶振振有詞地反駁。
一直站在門外的摩咄“哈”地一聲笑了出來。
道信無可奈何地攤了攤手:“師父你看,她們就是這樣,每次都氣得弟子不行,好在過了幾天,弟子也就不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