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唐使劉善因(文)(2 / 3)

玄奘沉默片刻,方才問道:“陛下又不信佛,何必在乎一個僧人呢?”

劉善因道:“陛下或許不在乎,可西域三十六國在乎。法師您這麼大的影響力,一旦出事,陛下也丟不起這人不是?”

這話倒也不假,李世民是個愛麵子的人,什麼都可以丟,麵子不能丟。

玄奘看著劉善因,緩緩問道:“大人是擔心玄奘被統葉護挾持吧?”

“法師果然聰明,”劉善因笑道,“卻不知在法師心裏,那統葉護可汗是個什麼樣的人?”

玄奘想了想,道:“有勇有謀,性格狠辣,急功近利,但同時也還算是個淳樸、易於相處之人。”

劉善因樂了:“本官知道了,法師的意思是說,他有點傻,比較好騙。”

玄奘沒有說話,顯然是默認了。

“那麼,如果西突厥與大唐為敵,法師覺得會如何呢?”劉善因又問。

玄奘苦笑道:“玄奘一介沙門,哪懂這些?”

“非也,”劉善因笑道,“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何況法師心境澄明,非一般人能及,有些事情或許看的更加真切也未可知呢。”

玄奘道:“貧僧隻知,這兩天有很多部落都在出城北行,械鬥也比以往更多了。”

劉善因嗬嗬一笑道:“是啊,頡利一亡,西突厥對漠北之地就起了覬覦之心,兩國間的矛盾就在眼前。”

“西突厥決不是大唐的對手。玄奘隻希望,能夠少死一些人,特別是無辜者。”

劉善因自動過濾了玄奘的後半句話,卻對前半句感到奇怪:“西突厥不是大唐的對手?法師何以如此肯定?”

“因為他們的內耗,”玄奘道,“統葉護的政權很不穩定,統一的帝國與鬆散的部落、遼闊的疆土和淺薄的文化、強大的武力同簡單的結構,所有這些都是他們難以逾越和克服的矛盾。”

劉善因緩緩點頭:“法師果然明白。可是這些矛盾,其它胡人政權也有啊。”

“所以他們速盛速衰,”玄奘道,“所謂胡運不過百年,玄奘以前不太理解這句話,現在有些明白了。何況西突厥的情況更加複雜,大蔥嶺一帶民族眾多,文化各異,信仰雜亂,各城邦國家雖然役屬於突厥人,畢竟存在很多差異,根本不能夠實施有效的統治。”

劉善因再次點頭:“你說的對,不過統葉護看上去依然很強大。”

玄奘微微一哂道:“不過是外強中幹罷了。大人知道西突厥有多少小部落嗎?玄奘來素葉的第一天他們就打起來了,那時頡利敗亡的消息尚未傳到這裏。統葉護說,他們隻是在玩鬧,可是當時滿地都是死屍。今天一早,莫賀咄便率部出城,與葛邏祿部相對,與九姓鐵勒相對,甚至與統葉護相對。很顯然,統葉護已經很難控製住局勢了。”

劉善因恍然大悟:“所以他要通過征伐來解決問題,這走的還是頡利的老路。如此說來,西突厥內亂不遠矣!”

玄奘慨歎:“人心真是個可怕的東西,能令世界傾覆,眾生陷入輪回難以自拔。如果沒有東突厥留下的大片土地,或許西突厥還能夠按照自己的步伐再發展一陣子。可是現在,貪婪與嗔恨會讓他們墮入地獄。”

“所以,他需要你這個大唐高僧啊,”劉善因笑道,“把你挾持去漠北,爭奪那裏的宗主權。就算是要下地獄,有個高僧墊背也爽快得多。”

玄奘搖頭,淡淡地說道:“我是不會隨他去的,這兩日我便起程西行。”

劉善因奇道:“這能由得法師嗎?當年呂光挾持鳩摩羅什大師東進,似乎也沒征求他本人同意吧?”

玄奘慨歎道:“我現在能夠理解什公的無奈了,不過什公原本就有向東弘法之念,呂光不過是無意間做了一場助緣罷了。何況我是玄奘,不是鳩摩羅什大師。”

劉善因一臉驚訝地看著他。

“玄奘想過要阻止統葉護,可惜沒有成功。我勸他放棄漠北草原,可他不聽,隻想一翼孤行。唉,可能是我太自不量力了。”

他望著窗外,深深地歎了口氣,聲音中透出幾分疲憊:“因果是很難改變的,能改變的隻有人心。”

劉善因愕然半晌,點頭讚歎道:“法師膽子倒是不小,居然在統葉護的麵前玩這種以攻代守的把戲。隻是那統葉護一直將漠北之地視為禁臠,焉能聽你的勸?你就不怕他對你動殺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