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師瞧這些鹿,多麼可愛,”統葉護用馬鞭指了指那群鹿,得意地說道,“這些都是我心愛之物,我讓人給它們掛上鈴飾,以做辯認。並且命令群屬,不得加害這些戴了鈴鐺的鹿,讓它們都能在這片草原上得終其壽。若有加害,有誅無赦!故而這些鹿一點兒都不怕人,每次本王打獵回來,它們都會在附近出現,迎接我們。”
“阿彌陀佛,”玄奘合掌稱歎,“大王此一念善行,功德無量。望能澤及一切生靈。”
“一切生靈可不行,”統葉護哈哈大笑道,“我隻保護我喜歡的!”
玄奘沒有再說什麼,雖說根據自己的喜好,給動物也分出個三六九等,並不合佛家“眾生平等”之本心,但酷愛征伐的統葉護可汗居然喜歡溫馴可愛的鹿,倒也是奇事一樁。這裏的人由於擔心誤傷係鈴之鹿而獲罪,便幹脆連不係鈴的鹿也不打了,如此看來,可汗的這一命令,至少是澤及整個鹿群了。
問題是,一個對鹿都這般仁慈的人,為何對人卻不仁慈呢?玄奘實在有些想不明白。
遠處隱隱約約又出現了其它的動物,有羚羊、野牛之類,統葉護的那顆喜愛狩獵的心又被勾了起來,一時心癢難耐,他對玄奘說道:“本王就將法師送到這裏,前麵路還很遠,法師多多保重。”
“大汗保重。”玄奘合掌謝了,便招呼弟子和商隊,繼續往西而行。
“對了法師,”統葉護突然想起了什麼,衝他喊道,“由此向南,穿過鐵門要塞,有個叫‘活國’的國家,那裏的國王呾度設是我的長子,他的妻子便是高昌王麴文泰的妹妹。如果法師去找他,他會為你提供幫助的。”
“多謝大汗。”雖然知道自己不會去那個國家,玄奘還是頗為感動。
“那麼,就此告辭了。”統葉護說到這裏,仰天打了聲呼哨,身後的數千騎兵立時呐喊起來,在戰馬的嘶鳴聲中,這支隊伍便如一片雲般飄向遠方,轉眼消失在草原深處……
從千泉往西又走了三日,玄奘等人來到呾邏斯城,此城的情形與素葉大抵相同,城周八九裏,城內雜居著各國商胡,顯然頗為繁華,熱鬧。
他們在城中馬店歇宿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玄奘對道信說:“我們可能要分開走了,你去颯秣建國要往南折,為師則要繼續向西。”
“弟子也繼續向西!”道信爽朗地說道,“這些貨物運到波斯、大食也是不錯的!”
玄奘哭笑不得:“道信,你既然還俗做了商人,就該像個商人的樣子,像你這樣把目的地改來改去,豈能做得生意?”
“做生意本來就是要靈活變通的嘛,”道信笑道,“弟子聽說,波斯的毛毯又細又滑,去那裏運一些回來,說不定能賺大錢呢!”
“那麼你妻子可能同意?”
“朵耶不管這些的,”道信更加開心,笑眯眯地說道,“她隻要能陪著我東奔西走,就滿足了。”
玄奘搖了搖頭,這樣的商隊能賺大錢,才真是見鬼了呢!
出城往西南方向行了十餘裏,迎麵又出現了一座城堡。
“這一帶的城邦倒是不少,”玄奘看著城堡,沉吟道,“不知那又是一座什麼城?”
摩咄以手遮額,看了一會兒,喃喃說道:“大概到小孤城了。”
“小孤城?”玄奘覺得這名字有些古怪,“呾邏斯城離此僅十餘裏,它可不算孤啊……為什麼叫這麼個名字?”
“這我也不大清楚,”摩咄道,“隻聽說,名字是城中居民起的。”
“弟子知道,”阿克多突然插言道,“這座城裏住的都是漢地之人。”
“中原漢人?住在這裏麵?”玄奘更加覺得不可思議。
“弟子年少時曾隨商隊到過這一帶,”阿克多解釋道,“那時就聽人說,這裏的中原漢人不服大汗管轄,占領了這座小城,和汗國對抗。大汗一直很生氣,隻因這些年來忙於其它戰事,無暇顧及這裏罷了。”
玄奘雖是高僧,到底凡心未泯,聽到這裏竟然有故鄉同胞,不禁心頭發熱,喃喃自語道:“中原距此萬裏之遙,他們如何到了這裏?”
“弟子不知。”阿克多道。
見玄奘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座城堡,摩咄在一旁笑道:“法師,我看咱們就不必進去了。反正今天一大早才從呾邏斯城出來,眼下又不需要再補充什麼。從這兒往西,再走四五天路程,就到白水城了,那座城市比呾邏私城更加繁華,咱們直接往那裏走便是。這小孤城巴掌大的地方,沒啥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