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陳清歎道,“有寺院就得有出家人不是?我們這小孤城隻有區區三百戶人家,還要防備突厥人的入侵,若再有人出家,怕有人丁不足之患啊。”
玄奘點點頭,表示理解。
那位書生模樣的人接著陳清的話說:“我們這裏雖無寺院,卻是家家敬奉佛陀,大家合夥起了這座塔,供上佛祖,每月初一十五來此燒上一柱香,保佑這小孤城平平安安足矣。”
“阿彌陀佛,”玄奘合掌道,“虔心向佛,必有善報。隻是,這裏若有僧寶,哪怕隻有一個,便三寶具足,豈不更加完備?”
“說的也是啊,”旁邊有人小聲說道,“三寶少了一寶總不是個事兒。”
“那麼大師留下來吧,”陳清懇切地說道,“我們在這塔旁專為大師造一座寺院,供養大師!”
周圍立即有人點頭稱是。
玄奘苦笑搖頭:“多謝諸位盛情,但玄奘是要去佛國取經的,豈能半途而廢?”
“大師欲往佛國取經,怎麼走到這裏來了?”一個商人模樣的人不解地問道。
“這裏難道不是西行之路嗎?”玄奘反問。
“大師繞路了,”那商人道,“佛國在此東南方向。”
玄奘有些吃驚:“那麼再往西去是什麼地方?”
“是一些很奇怪的地方,”那商人道,“從這裏往西,一直到波斯、大夏,整條路上全是外道,他們信一些奇怪的神祗,很多人把佛當成魔,對佛門弟子肆意淩辱。”
把佛當成魔並不稀奇,玄奘想,遠的不說,到龜茲前所見到的阿提拉一夥兒,不就是這樣嗎?
“我倒是聽說,那邊也挺好玩的,”一個年輕人突然說道,“在極西之地的海上,有一座奇怪的島嶼,鳥上生長著一種奇怪的樹,樹上長著身高六七寸的嬰兒,見人就笑,手舞足蹈。”
“後生子瞎說什麼?”陳清不滿地說道,“哪有這麼古怪的東西?”
“是真的!”那年輕人信誓旦旦地說道,“我有很多朋友去過那裏,他們都說看見過那東西!”
“你那些狐朋狗友的話,也能信的?”陳清冷笑道。
“大師還是不要再往西去了,”先前那位商人勸玄奘道,“小人當年曾因販賣玉石往那邊去過,整條道上就遇到了一個沙門,說是從梵衍那國來的。他說他去過佛國,從他的故鄉往南,穿越大雪山,便是佛國了。”
聽了此言,玄奘沉吟不語,他聽說過梵衍那國,知道那是大蔥嶺南部的一個山國。在龜茲的時候,木叉鞠多也曾跟他說起這個國家,那時他就隱隱覺得有些不對頭,再聯想到統葉護所說的“那裏熱得要命”的話,莫非佛國果然在南邊?
他自幼誦經,心中的佛國理所當然是在西方,以至出長安後便一路往正西的方向走,哪裏想到還有別的方向?
“既然佛國在梵衍那國的南邊,那位沙門為何卻要往西去呢?”思忖片刻,玄奘提出了新的疑問。
“大概是想西去傳法吧,”那商人道,“當時我們結伴往西,一路上聽他宣講佛法,倒也並不寂寞。誰知一日來到沙漠邊緣,遇到一夥外道邪眾,不由分說地將我們綁了,東西搶光了不說,還剝了我們的衣服。當時,那沙門好言勸他們放下屠刀,勿造惡業,那些家夥竟將他綁在架子上用火燒。唉,我看著他在火中誦經,看著他的肉身一點一點變成焦炭……當時的情形實在是太可怕了!”
說到這裏,商人的眼睛裏露出恐懼的神色,顯然,當年的那一幕深深刺激了他。
莫非是拜火教徒?
玄奘的眉頭擰了起來。
又聊了一會兒,眼見日頭偏西,眾人邀請他們師徒在小孤城中住上一晚。玄奘掛念道通等人,婉言辭謝眾人,並將帶來的幾匹綾絹分送給大家,以做紀念。大夥兒見留不住,隻得收下禮物,謝了玄奘,並與他們師徒揮手告別。
無邊無際的大草原上,兩騎飛馳,玄奘拉著韁繩縱馬疾馳,道誠在他身後數十丈處,緊緊跟隨。
自別了小孤城後,師徒二人依舊向西,由於沒有了行李的負累,兩匹馬跑得飛快。玄奘欣慰地想,不出意外的話,很快就能追上摩咄、道通、阿克多、道信等人。大家會合後,便可一起南折,前往梵衍那國,相信那個國家的人定然知道佛國的具體方位和路徑。
想到要往南折,玄奘的臉上竟露出一絲微笑,他想起那個還俗的弟子道信,隻怕這次又要改變商隊的行程,跟隨師父一同往南,到颯秣建國去了。這回看他怎麼說?
轉眼三天過去,師徒二人行了兩百多裏,終於看到白水城那高高的城牆,卻一直未在路上見到先行的那支隊伍。
“不可能啊,”道誠勒住了馬,“就算突厥騎兵速度快,可道信的商隊行李多,又有很多女子,怎麼可能走這麼快?”
“定是我們走得快,與他們錯過了,”玄奘猜測道,“咱們先進城看看,若是他們還沒到,便在城裏等他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