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前走,路邊的景象越是淒慘,缺首斷肢的屍體時不時地出現在眼前,更有甚者,一日之內他們竟碰上了六七股盜匪!好在統葉護的力量在這混亂的地方依然管用,玄奘出示了玉牌,匪徒們見這和尚不僅有大可汗的印信,居然還有一隊騎兵做護衛,都不敢造次,冒個頭就又縮了回去。
這樣下去終究不是個事兒,萬一遇到大股的馬賊,不買統葉護的帳,誰知道還應不應付得了?因此第二天,玄奘當機立斷,離開了大路。
一行人穿過岩石嶙峋的荒坡,專揀冷僻的小路,緩慢而又謹慎地行走。
“到了颯秣建國,應該就沒事了吧?”道通的雙腳走出了血泡,他吸著氣說。
“小師父千萬別這麼想,”摩咄道,“那個地方隻怕更危險!”
“為什麼?”道通鄂然問,“那裏也在打仗嗎?”
摩咄尚未回答,騎在馬上的朵耶便搶著說:“哎呀,要是打仗可就糟了。”
“大將軍,”商隊中另一女子說,“你不是一直不怕打仗嗎?”
“我自然不怕啦,”朵耶道,“隻是我現在是個商人,是去颯秣建國做生意的。萬一那裏也在打仗,我們的東西不就賣不出去了嗎?”
“別擔心,”道信扭頭衝妻子笑笑,“要是在颯秣建國賣不掉,咱們就賣到迦畢拭國去!再不行,就幹脆賣到天竺去!”
“好啊好啊!”朵耶開心地說,“這樣我就不擔心了,又能掙錢又能玩兒!”
在商隊裏呆過的阿克多搖搖頭,嘟囔了一句:“這什麼商隊啊?做生意?不怕人被賣掉嗎?”
這一帶依舊是高原地區,而且是壯闊無比的大蔥嶺地帶,一路上穀深路險,地勢高高低低,起伏不平。人馬在崎嶇的山道上呼呼直喘。偶爾可見獐麅鹿豬,狼熊狐兔立在遠處,或驚、或逃、或尾隨隊伍,流連而行;時而驚起覓食的雉雞、山雀,鳴叫著飛向遠方。
令玄奘感到欣慰的是,隨著腳下道路的延伸,戰火漸漸被拋在身後,路途中偶爾還能見到幾支零星的商隊,眾人陰鬱的心情也都明朗起來,轉而開始欣賞起山間的美景來——
盛夏七月會把沙漠變成地獄,卻是高原的黃金季節,被漫長的冬季禁錮了半年多的植物們爭先恐後地迸發出生命的異彩,山坡向陽處,一棵棵不知名的小花小草在風中婀娜搖擺,經風一吹,花瓣簌簌成雲,飄於山溪之上,引得五彩蝶兒,翩躚追逐。
道信的商隊裏有六七個年輕女子,她們對這些花花草草有著超乎尋常的熱情,紛紛下馬,采摘花束,撲捉蝴蝶。會玩的朵耶還將一兩莖小花編成花耳環,戴在耳朵上,惹得其她女子紛紛效訪。
玄奘帶著摩咄和兩個弟子,在騎兵的護衛下走出一段路,進入到一處無名峽穀,周圍盡是綿綿群山,遮住了後麵的商隊。
“道信他們還沒有跟上來嗎?”他勒住馬問。
道誠笑道:“剛才,我見那些女子在采花撲蝶,道信師弟拚命摧促她們上路,可她們就跟沒聽見似的。”
“既如此,我們等他們一會兒吧。”玄奘說著便下了馬,帶眾人找平整處休息。
不歇下來不知道,眼前的美景的確令他驚異——群山間竟有一大片綠茵順著開闊地,一直鋪向遙遠的天邊,點綴其間的是一片片金黃色的小花,它們成片成簇地在嫩綠的草坪上構成千姿百態、美不勝收的各種圖案。靠近些才發現,其實這些花每一株都很嬌小,大多高不足寸許,花徑還沒有小指甲蓋那麼大,更沒有枝相托,葉相依,但卻成簇成堆地從地麵上躍然而出,舉出金燦燦的喇叭狀花朵。它們怒放著,那般燦爛,那般充滿激情,那般不顧一切,甚至將原本茂密的綠草都遮蓋住了,構成了草原上形態各異、令人目不暇接的金色圖案。
“這地方比剛才那個坡還好看,”摩咄評論道,“等會兒她們過來,又不知要在這裏玩多久?”
“唉,可憐的二師兄!”道通忍不住發了一句感慨。
“師父,”道誠站起身道,“像這樣耽擱下去,不知何時才能到達佛國。不如弟子折回去告訴他們一聲,就說我們先走一步,讓他們在後麵慢慢行。”
“這樣最好!”道通拍手道,“我就說這段日子走得太慢了。”
玄奘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分開走也好,省得道信總為自己改變行程。一個商隊不像個商隊的樣子,他總覺得是自己的原因,心中頗為不安。
道誠策馬回頭,玄奘則帶著其餘眾人繼續向前行進。
山坡上,女孩們競相對比著誰的花耳環更漂亮,一時嘰嘰喳喳,熱鬧非凡。道信與其他幾名商隊男子摧了幾次,她們總說“再玩一會兒”,就是不肯上路。
道信有些焦急地看著遠方——已經看不見師父他們的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