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無奈地搖了搖頭,看來,一個人的無明煩惱一旦形成,總是難以消除啊。
不過他不再操之過急地給這位達官講經了,隻是微笑著說道:“這水是龍王給玄奘的嗎?那好極了,既然他給了我,那便是我的了,現在由玄奘來送給你,想來龍王是不會追究的吧?”
“這樣啊,”摩咄的眼睛亮了起來,隨即又扭捏起來,“不過……得麻煩法師親手遞水給我,我是不敢自己取水的,萬一龍王跟我算帳,也有話說……”
“好了好了,”道通聽他纏雜不清,再也忍耐不住,插口道,“龍王吃飽了撐的,淨跟你過不去?”
“小師父,你怎麼敢罵龍王?”摩咄的臉變白了。
“罵它怎麼了?”道通不屑地說,“就算它有法術,還不是畜生道裏的?”
“道通,”玄奘倒了一缽水,遞給摩咄,又對小弟子道,“一切眾生皆有佛性。你一個出家人,不可口出惡言?”
“是,師父。”道通趕緊認錯。
摩咄喝了一缽水,隻覺痛快之至,連連稱謝。這一夜大家睡得都很安穩。
這樣曉行夜宿,一連走了七八天。摩咄不敢自己取水喝,每當他想要喝水時,都讓玄奘給他取,日日如此。阿克多心中暗悔:“這小子,倒要法師服侍他!”卻又不敢說什麼。玄奘擔心摩咄再做噩夢將水囊傾空,考慮到大家的安全,也始終沒去揭穿這個謎。
沙漠在他們腳下不斷變換著地形地貌,一些四腳蛇時而在腳下出沒,還有伏在流沙中移動的沙蛇,據說毒性很強……
玄奘輕提馬韁,小心翼翼地避開這些兩棲動物,遠處的沙丘上,隱隱傳來幾聲沙狐忽高忽低、單調淒厲的怪叫聲,接著便像被扼住了似的戛然而止,而那些沙蛇等物似乎也在驚惶失措地躲避著什麼。
玄奘有些詫異地抬起頭,順著它們的來路,竟看到遠處有一條曲曲折折的小溪!
海市蜃樓!這是他的第一個念頭,因為那條小溪是黑色的,且滾動著,徑直朝他們而來!
“法師小心!”阿克多的臉色變了,“那是食人蟻!”
“你說什麼?”玄奘尚未弄明白怎麼回事,已被道誠扶上了馬背,數十匹馬撒開蹄子猛跑,遠離了那個蟻群。
跑了一段後,看看身後再也沒有螞蟻的影子了,阿克多終於勒住馬,抬手擦了一把粘滿沙粒的汗水,心有餘悸地說了聲:“好險!”
“螞蟻有那麼厲害麼?”玄奘也停了下來,他還是有些不太明白。
“法師有所不知,”阿克多喘息道,“這一帶以前有虎豹狼群,後來全都沒了,就是因為有了食人蟻!它們的數目多得可怕,成群結隊,就像黑沙暴一般,所過之處,多麼繁華喧鬧之地也會變成一片死亡的世界!所以,在沙漠中宿營,頭一件事,就是要避開螞蟻。至於那些四腳蛇和沙蛇,反倒沒什麼可怕的,我小時候,村裏人還拿它們當食物呢。”
玄奘輕舒一口氣:“謝謝你,阿克多。這一路之上,我每天都能學到新東西。”
阿克多的臉上露出明朗的笑容:“法師太謙遜了。弟子知道,法師曾獨自一人走過大漠,有些地方應該比弟子知道得更多,原本用不著弟子多嘴的。”
“不,關於食人蟻我還是頭一回聽說,”玄奘說到這裏,又歎了口氣,“貧僧的確走過沙漠,但對沙漠的了解還隻是皮毛,獨自一人出大漠,倚仗的是菩薩的保佑。”
“那麼,法師對於沙漠,都知道些什麼?”摩咄竟對此產生了興趣。
玄奘道:“我隻知道有些地方可以挖出濕沙來,把臉貼上去,會舒服很多。這是當初那匹聰明又有善根的老赤馬教給我的。”
“法師說得極是,”阿克多道,“弟子還知道,沙漠中有一種曲曲彎彎的植物根,黑色的,挖出來後,使勁兒擰,就會擠出奶白色的汁來,當然很苦,但可以降溫止渴;另外,摘下紅柳的碎葉來,使勁地嚼,也可以降溫止渴……”
他們相互交換著行走大漠的經驗,竟覺得眼前的環境不那麼可怕了。
這天傍晚,看到地上陸續出現了幹枯的植被,玄奘輕輕舒了一口氣:“我們終於走出沙磧了。”
中亞草原地帶,隻要沒有沙磧,氣候大多是很宜人的。這支小小的西行隊伍在這片廣闊地帶縱馬前行,微風拂麵,滿眼碧綠,時時可見羚羊野鹿從身邊蹦跳而過,隻覺得神清氣爽。
越向前,人煙越稠密,沿途的市鎮村寨鱗次櫛比,居民點像滿天的星星一樣散布在大平原上。
“這裏已經是颯秣建國的領地了。”摩咄坐在馬背上說。
道通的心情立刻變得明朗起來:“二師兄他們就要到這裏來做生意,說不定我們還能碰上他們呢。”
“你做夢去吧!”道誠笑道,“就道信那支蝸牛隊伍,不是師兄我小瞧他,隻怕我們到了天竺,他們也未必能走到撒馬爾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