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戈壁燥熱難耐,空中無一絲雲朵,似烈火在燃燒,烤炙得人無一絲勁頭,昏昏然。
玄奘已多次走過大漠,對沙漠的殘酷早有準備,此時雖然渾身都已被汗水浸透,他還是一身長袍,並且在頭上包裹了厚厚一層麻布,盡量減少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這也是沙漠裏生存的要點之一。
五十餘人牽了六七十匹馬,這隊伍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隻是在這滾燙的沙磧中走了半日,人馬均已疲乏不堪,隻得停下來,躲在一座沙丘後麵休息。
玄奘將身體半埋在沙中,靠著沙層下麵的涼氣,合目入睡。
天漸漸黑了,寒氣一股股襲來,風吹沙鳴,聲如怪獸,又如鬼號,令人毛骨悚然。玄奘在睡夢中被這股聲音吵醒,他盤坐起來,默默地誦起經咒,為這沙磧中的鬼魂亡靈超度……
突然,一個驚恐的聲音傳來:“還你的水!還你的水就是!”
玄奘睜開眼睛,卻是摩咄在說夢話,隻見他閉著眼,身體劇烈地抽動著,雙手在空中揮舞,顯得驚恐萬狀,口中不停地喊著“還你的水!”聲音越來越大。
“摩咄,你怎麼了?被靨著了嗎?”玄奘來到摩咄身邊,輕輕推了推他。
誰知摩咄被這一推,竟順勢爬了起來,直奔堆在沙丘後的行李而去。
玄奘以為他醒了,想出發,便說:“再睡一會兒吧,等大家都醒了再走。”
摩咄並沒有理會他的話,而是徑直衝到行李堆處,取出水囊,將囊口解開,把滿滿一囊水都泄在了沙地上!
玄奘大驚失色,驚喝道:“摩咄,你做什麼?!”一麵撲過去阻止他。
誰知那摩咄如同中了魔一般,泄完一囊水,又去解第二隻水囊。玄奘緊緊抓住他的手,不讓他解,怎奈自己的力氣沒他大,已經控製不住他了,急得直喊:“道誠!道誠!快過來!”
睡夢中的道誠聽到師父的呼喚,一個翻身跳了起來:“師父,怎麼了?”
“快,幫我抓住他……”
這時,道通和周圍的軍士們也被驚醒,眾人一起上前將摩咄抱住,此時他手中的第二隻水囊已被解開,囊中之水也泄出一半,還在往下流著。玄奘忙將水囊提起,總算救下了半囊水。
這邊摩咄在道誠的雙臂環繞下,連蹦帶跳,就是掙脫不開,他急得麵紅耳赤,口中還在大喊大叫:“你們別攔我!別攔我!龍王逼我要水,我已經答應把水還它了!”
玄奘疲憊地喘了口氣,將手中水囊紮好,小心地放入行囊之中,又回身對道誠下令:“把他按在地上。”
道誠依言用力,將摩咄按坐在了沙地上。
摩咄急得大叫:“龍王來過了!我非還它的水不可!如不還它,它還要來的!”
道通笑道:“這家夥怎麼還沒睡醒?大師兄你給他一拳,看他醒不醒?”
“不可,”玄奘趕緊阻止道,“他中了魔靨,強行叫醒會傷著他的心脈。”
“那怎麼辦?”
玄奘皺眉思索,一時竟無法可想。
這時,阿克多走了過來:“法師,可以讓弟子試試嗎?”
玄奘看著這個年輕的突厥人,點了點頭。
阿克多大大咧咧地坐在摩咄麵前,故意用粗嗓門對他吼道:“摩咄!你在這裏亂喊亂叫些什麼?連龍王來了都不下拜?”
“啊?”摩咄大吃一驚,趕緊跪下磕頭,“龍王,你可來了!不關我的事!是他們,是他們不讓我還你的水!”
玄奘有些吃驚,看著這家夥演戲。
“好了好了,”阿克多將手放在下巴上,做了個捋胡須的動作,“我知道你很好,你還我一囊水就夠了,餘下的,就留給大唐法師喝吧。”
“是,是……”摩咄連連叩頭。
見阿克多如此威風,拉卡納和周圍的騎兵們差點笑出聲來。
“但是!”阿克多又吼了一嗓子,“你給我記住,這剩下的水囊不許你動!”
“是,是……”摩咄還在不停地叩頭。
“好了,好了,不用磕頭了,”阿克多擺著手道,“你也累了,好好歇著吧。”
摩咄確實累了,聽了這話如蒙大赦,整個人鬆馳下來,躺在沙上一動不動了。
玄奘不放心,走上前察看,見他呼吸平穩,已經睡去了。
道通也走過來探頭探腦,玄奘小聲道:“好了,不要驚動他,讓他睡一會兒吧。”
阿克多走到拉卡納麵前,得意洋洋地問:“怎麼樣?”
拉卡納伸手給了他一拳:“你這小子!居然這樣對達官說話。”
“他算哪門子達官?”阿克多不屑地說道,“一個喜歡吹牛的家夥罷了。”
玄奘檢查了一下水囊,還好,數十隻水囊除了被摩咄潑了一囊半,其餘的都沒問題。心中略略鬆了一口氣。
這時,阿克多走過來說道:“法師,您別怪弟子,弟子要是不打妄語,隻怕他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