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個解釋,眾人麵麵相覷,有的似乎明白了,有的仍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
這時,又有一個年輕人站起來,自作聰明地說道:“我知道,法師是有定力的,很多聖賢都有這種定力,數息,持咒,一心不亂,外邪就奈何不得了。”
玄奘搖頭道:“佛法之中有一個標準,就是十善業道。十善業道做好了,你的心裏就隻有善,沒有惡,身心自然清淨,可得一心不亂,五通具足,哪裏會有不定的道理?否則,戒沒有做好,定就不可能成就。試想,一個人若是連五戒十善都還沒有做好,又怎麼能做到一心不亂呢?便是做到了,隻怕也是邪的,不是真正的智慧。”
“難道火神也是邪的嗎?”有人突然問道。
“當然不是,”玄奘道,“火神是六道中的天人,天人的神通是怎麼來的?同樣是從十善業中得來。”
那人又問:“既然火神也是善的,他應該也有定力了,為何他的詛咒傷不了法師?莫非法師的善業和定力超過火神?”
見問題繞了一圈又回到了開頭,玄奘溫和地說道:“我們說火神是善的,並不是說,利用火神詛咒他人的行為也是善的。諸位要明白,火,絕不是用來傷害眾生的。作為天人的火神,必定會行十善業道,用他的神通給眾生帶來光明和溫暖。說到詛咒,如果有人用這個來傷害無辜,那麼此人即使擁有神通定力也必定是邪道。
“世間最大的問題莫過於人心,最可怕的也是人心,所以《罵意經》中有這樣一句話:作百佛寺,不如活一人;活十方天下人,不如守意一日。人得好意,其福難量。一個人的心若是正的,自然會得定,小小的詛咒又怎麼能傷得了你呢?”
這話聽起來通俗易懂,眾人頻頻點頭,最初提問的那個青年當場說道:“法師之言令人心悅誠服,我想在法師這裏皈依,可以嗎?”
“我也想皈依。”又有人喊道。底下的人紛紛起身上前,將法師團團圍住。
“善哉!”玄奘合掌誦道。
一位老者擠到前麵,興奮地說道:“法師啊,我以前也是個佛教徒,颯秣建國常年不見高僧講經,我還以為佛法已經湮滅了呢,想不到今日又見到了。”
“阿彌陀佛。”能在這個不信佛教的國家見到佛教徒,玄奘自是極為喜悅,合掌施禮。
“法師可知道烈火涅槃嗎?”那老者又問。
玄奘怔了一下:“聽說過。”
“法師覺得,那是不是拜火教與佛教的結合呢?”
“不是,”玄奘回答道,“那隻是一種附佛外道。”
“不不不,”老人搖頭道,“法師此言差矣!老漢我今年已經一百多歲了,想當年颯秣建國佛法昌盛的時候,我親眼見過有高僧主持的烈火涅槃,火光衝天,說不出的莊嚴神聖啊!法師您是遠來的高僧,佛法高深,我祈求您為我主持烈火涅槃,如何?”
玄奘吃驚地看著這位老者:“老檀越,您的身體還很健康,為何要這麼做?”
“因為我曾經發過願,有朝一日我也要像那樣離開人世,”老人說到這裏,渾濁的眼睛裏閃爍出異樣的神采,“祈請法師幫我解除這塵世的煩惱吧!”
玄奘搖搖頭:“對不起老檀越,貧僧不能答應你。”
老人臉上立時現出失望的神情:“為什麼?”
“因為佛門弟子不能做惡業的幫凶,”玄奘耐心地解釋道,“所謂烈火涅槃,隻是附佛外道,並非真正的佛法。人身難得,偏偏又如白駒過隙般短暫,用這寶貴的時間精進修行尚且不及,又怎麼可以自戕生命呢?”
“你胡說!”老人突然發作起來,指著玄奘厲聲喝道,“你這小子才多大年紀,就敢妄論什麼佛法不佛法的?我看你才是附佛外道!你你你,你會為此付出代價的!”
說罷,氣衝衝地轉身而去。
玄奘目光憂鬱地望著他的背影,他第一次感覺到了佛法的無力……
正值三伏天,凶狠的太陽蒸烤著大地,每個人都出了一身的汗。特別是道通,雖然有師父和師兄無微不至的照顧,還是覺得痛苦異常,不停地呻吟著。
道誠對玄奘道:“師父,弟子看寺後院落裏有幾株高大的樹木,濃蔭蔽日,又有微風吹過,不如把小師弟抬到那裏去納涼如何?”
“也好。”玄奘點頭道。
於是,道誠喚來幾名軍士,在後院樹蔭下鋪上氈毯,又將道通背過去,放在氈毯上。
涼風習習,道通微閉雙目,看上去平穩多了。摩咄等人也全都跑到了樹蔭下。
“果然有風!”摩咄抬手擦著汗道,“要是有什麼消熱解暑的東西,吃上一口就更好了。”
“那裏不是有口現成的水井嗎?”玄奘指了指不遠處——那裏果然有一口古井,深達三丈有餘,井水清涼得像放了冰塊。
阿克多和拉卡納搶先上前,提出一桶井水,玄奘取出濾網,慢慢過濾,然後喂給道通喝。
“師父!”遠處傳來道信歡快的聲音,“你們居然躲在這裏享福,看弟子帶什麼好東西來了?”
說著手一揮,後麵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趕著一輛牛車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