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正是梵衍那國的國都羅蘭城,此城居然建立在山崖之上,中間橫跨一道峽穀,北麵背貼著高聳的山岩,再往後便是巍峨的雪山,四周則全是懸崖峭壁。
這遇空峪其實屬於巴緬河穀的一段,長六七裏,河穀極深,兩旁的崖壁如斧砍刀削一般,絕非人力所能上下。澗上隻有一座繩索橋,劈開的利石,直插入橋上的網孔。除此之外,再沒有其它的路了。
玄奘走上前,向下望了望,隻覺得一陣暈眩。水霧使得下麵一片蒼茫,除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什麼都看不清。
他閉了一會兒眼睛,再睜開眼細看,這回總算看清了,激流沿山澗峽穀奔騰而下,大大小小的石塊洶湧而過,他甚至可以聽到石塊之間的撞擊聲。
而在這激流的兩邊,隱隱有些殘雪,河水兩岸結了一層薄冰,中間未結冰的地方水流湍急,洶湧的波濤狠狠拍擊著那些沙礫石灘,飛濺的水霧便像白雲一般鋪滿山澗,他身上的衣服都被這些水霧打濕了。
“現在我終於明白一條河流究竟能產生多大的力量了。”他感慨地說道。
“真是奇怪,”般若羯羅走過來,驚訝地說道,“上次在這裏看到的是鐵索橋,這回倒變成繩索了。”
“師兄不是說,那鐵索已經斷了嗎?”玄奘問。
“是啊,”般若羯羅道,“想是有人在此換上了繩索。”
玄奘朝對麵望去,卻見這個山澗大約寬十餘丈,兩條相距兩尺左右的長索,一左一右地懸在澗上,長索中間來回纏繞著麻草繩和藤條,這便是一座“橋”了。造橋的人很細心,在這座“橋”上方四尺處,還搭了一根細藤,顯然是用來攀握,以防止行人滑落下去。整座“橋”被下麵飛濺的水汽浸得透濕,又被凍得硬如鐵條。
般若羯羅倒吸了一口冷氣,道:“看起來,還沒上次那座鐵索橋安全呢。”
玄奘也覺得有些奇怪:“如果通往都城的都是這樣的橋,這都城安全倒是安全了,可市民百姓及官員使臣如何出城呢?”
“師兄你有所不知,”般若羯羅解釋道,“這座都城的東南方向有兩座非常好的官橋,還有一些地方沒那麼高的崖,可以直接走過去。就是這個方向一直沒有像樣的通道。倘若師兄不怕繞路的話,我們可以沿著山澗往東走,大約走上七八天,就能繞到正門去。”
玄奘點了點頭:“那我們走正門好了,雖然多繞了些路,畢竟更安全些。”
說著便去牽馬。
“可是……”般若羯羅猶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可是什麼?”玄奘回頭問。
般若羯羅猶豫著說道:“因為有很多北來的商旅都要繞路,這一帶的劫匪便把這條山澗當作生財之路,他們平常就躲藏在崇山峻嶺之中,官兵們別想找得到。而一旦有人經過,就跳出來打劫。這些人心狠手黑,劫不到財貨就搶人殺人。師兄若真想繞路的話,就得做好準備,路上至少會碰上四五波匪徒。”
四五波?玄奘皺了皺眉,他身上的灼傷還痛得厲害,實在沒有心情再去麵對那些凶殘的匪徒了。
無奈之際,玄奘隻得將目光再次投向那座繩索橋——
“新造的橋,應該是結實的,”他自言自語,“隻要心中不懼,再加一點小心,走過去沒有問題,也省了繞路的時間。”
“師兄說得倒是輕巧,”般若羯羅苦笑道,“人可以小心,隻是馬怎麼辦呢?”
“馬也可以辦到,”玄奘說著,從行李中取出兩根黑布條,“這是過淩山的時候一個聰明的向導教給玄奘的,遇到危險的路徑隻要用布蒙住馬的眼睛,它們就不會害怕了。”
般若羯羅嚇了一跳:“瞎馬走這樣的路?難道不會掉下去嗎?”
“師兄盡管放心,”玄奘道,“這橋好歹也有兩尺多寬,玄奘相信馬都是有靈性的,它們不會走偏。”
般若羯羅還是有些猶豫,他眼睜睜地看著玄奘蒙住了銀蹤的眼睛,然後牽著銀蹤走上繩橋。
繩索隨著這個東方僧人的腳步上下左右不停地晃動,令人感到頭暈目眩。玄奘一手牽著韁繩,一手扶住上麵的藤索,盡量保持著身體的平衡,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扶藤上裹著一層冰,手很快就被凍得麻木了。
身後的銀蹤在發抖,玄奘感覺到了,卻苦於騰不出手來去撫摸它、安慰它,隻能在心裏默默祈禱……
現在,他已經走到橋中央了,腳下的繩橋顫動著,仿佛隨時都會斷裂。玄奘目視著對麵的山梁,全身肌肉繃得緊緊的,不敢有絲毫的鬆懈,就這樣一步一步小心地朝前走……
突然,身上的灼傷劇烈發作起來,痛得他眼前發黑,險些摔了下去!
岸上的般若羯羅見玄奘突然間腳步踉蹌,嚇了一跳,眼睜睜地看著那座繩索橋像秋千般越晃越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