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百思不得其解,於是又問:“請問這位質子名號?”
住持長老歎道:“我們隻知建寺的是漢地王子,卻不知那位王子叫什麼。想是因為年代久遠,已不可考了。”
“那麼,大師如何確認這位質子是從漢地來的?”玄奘提出了疑問。
長老道:“王子在時,便自稱來自漢地。這個,沙洛迦寺的曆代祖師高僧都知道。後來王子回國,祖師們為了紀念他,特意請人在牆壁上繪了王子的像。如今雖過去了六百多年,這些畫像依然還在,服飾麵貌均與法師相似。對了,法師你來看,就是這位王子。”
其實,玄奘剛一踏進寺門就注意到了,各室的屋壁上,到處都是一位俗家公子的畫像,畫麵與平素所見的佛教故事畫壁大不相同。當時雖然猜測是建寺的質子,卻並未多加留意,這回聽長老這麼一說,再細細打量那畫上公子——黑發覆額、身著漢服,看妝扮倒的確是一個東方人的模樣,但麵貌五官更像西域地區的人。
“這畫上的王子,是從東方來的無疑,”玄奘肯定地說道,“但不是漢人。”
長老見玄奘見這麼說,不禁有些驚鄂,在他看來,沙洛迦寺的存在本身就已經昭示了這位漢王子的存在,還有什麼可懷疑的呢?為何這位大唐法師要這樣說?
他有些不滿地對玄奘道:“法師初來乍到,怎能如此肯定王子不是漢地來的?我們這座寺院,就是這位王子所造,而且在造寺的時候,還在寺的東門南麵一位金剛像下,埋了不少財寶,預備以後修蓋廟宇用的。另外,這附近山上還有很多遺跡。王子當年長居於此,他也是一個信佛之人,因此在山上鑿了不少石室,作為自己打坐修佛的地方。這些遺跡現在都還存在,真實不虛,法師有什麼好懷疑的?”
玄奘聽這位長老言辭確鑿,也就不好再多說什麼了。
辭謝了住持長老後,玄奘同般若羯羅一起回寮舍歇息。路上,他們發現這裏的廊壁上也掛著質子的畫像。
“真想不到,這裏也有漢王子的畫像。”般若羯羅笑道。
玄奘點頭道:“看來,這位東方來的王子,為沙洛迦寺做了很多事啊。”
“這是自然的,”般若羯羅道,“莫說這裏,就是在我的國家,也有關於這位漢質子的傳說。”
“哦?”玄奘頗感興趣地看著對方。
般若羯羅道:“傳說我們那個地方,古代是沒有梨和桃子這兩種水果的,質子去了以後,將帶去的種子親手種植在那兒。因此,梵文將桃子叫做‘至那你’,意思是‘漢持來’;將梨叫做‘至那羅闍弗邏’,意思是‘漢王子’。用這種方式來紀念這位質子。”
“至那”是“China”的音譯,這也是很多西部國家對漢地的稱呼。
玄奘的內心十分感動——古代的曆史是渺渺茫茫的,這個王子於六百年前在異國他鄉做了許多事情,贏得了很多人的尊重。可是現在卻連他的姓名和家鄉都考據不出來了,實在可歎。
“玄奘師兄,”般若羯羅突然說道,“你方才跟方丈長老說什麼王子不是漢人,可我瞧這壁畫上的麵貌裝束,一眼便可看出是來自東土漢地的人!師兄還有什麼可懷疑的嗎?”
玄奘笑著搖頭:“師兄從未去過東土,怎能一眼看出東土人的相貌?”
“這還看不出來嗎?”般若羯羅將玄奘攜至像前,“可惜這裏沒有鏡子,否則盡可以做個比較,看看這位王子的容貌是更像我還是更像你。”
“自然是更像我,他是東方人嘛,”玄奘笑道,“但這說明不了什麼,師兄若是往東過了蔥嶺,便會發現,即使是東方人,不同地域也大不相同。”
“是嗎?”般若羯羅看看畫像,又看看玄奘,“可我還是覺得很像啊,黑頭發,黑眼睛,有什麼不同的?”
“那是因為師兄對東方不熟,”玄奘道,“其實,玄奘初涉西域之時,也覺得那些胡人長得極為相像,時間長了方可看出區別。這畫壁上所繪的王子,單看穿著的確是漢代衣冠,但麵貌更像南絲路上的西域人,比如於闐人。可惜我並未從南線上走,與那些國家之人見得很少,難以確定這位王子來自哪裏。”
般若羯羅皺了皺眉頭:“可是,這寺中長老說得這般確鑿,難道是在打妄語?”
“那倒不是,”玄奘道,“他們隻是不了解漢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