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質子伽藍(文)(2 / 3)

“會不會是個西域王子呢?”玄奘騎在馬上,喃喃自語。

這時他想起了一段發生在東漢安帝年間的記載,說的是疏勒王安國之舅臣磐,因有罪,“徙於月氏。月氏王親愛之。”後來臣磐在月氏王的支持下歸國為王。所謂“漢質子”有沒有可能是臣磐?

除臣磐外,那時的河西還有竇融、隗囂國,西域南道上還有於闐國,勢力都十分孤弱。有沒有可能是他們為了結交強大的貴霜帝國,派王子來這裏呢?

要知道,從西漢時起,包括疏勒在內的西域諸國便在中國的羽翼控製下,河西諸地更是大漢的屬國,到東漢時已有近二百年時間,所受漢帝國的影響全麵而又深遠,一個西域國家的王子被處於漢帝國控製之外的人稱為“漢王子”,實在沒什麼好奇怪的。

不過,能夠在萬裏之外的異國他鄉看到一座以故鄉城市命名的寺廟,玄奘的心中依舊是激動萬分,因而也沒多問,隻是策馬而行,恨不能立即看到那座“洛陽寺”。

到達沙洛迦寺時,玄奘心中的驚訝更甚——隻見寺廟殘破不堪、院內雜草叢生,就連佛像也是斑斑駁駁,有些地方甚至有所損毀。這哪裏像個臨近佛國的古寺?

“阿彌陀佛,”他不禁下馬問道,“迦畢拭國佛法昌隆,這沙落迦寺也算是一座曆史悠久的僧伽藍了,為何這般模樣?”

老僧歎道:“法師有所不知,同那些身處王城又有王族香火的大寺相比,沙落迦寺地處偏僻,香火不盛,寺院年代又久,因此有些鄙陋。二位法師身份尊貴,屈尊來此,老衲實在惶恐。”

“大師說哪裏話?”玄奘道,“隻要心中有佛,道場的華陋又有什麼區別?”

“法師不嫌棄就好,”老僧道,“其實我們這些常住僧伽又何嚐不想將寺院好好修繕一下,一來可讓前來上香的居士心生歡喜,二來也可吸引一些像聖胄、德賢、如意聲大法師那樣的聖賢。隻是……唉,一言難盡哪。”

這時,沙落迦寺的住持在弟子們的簇擁下出來迎接兩位遠來法師,這是位年愈七十的長老,胡須雪白、雙目深陷、慈眉善目。玄奘與般若羯羅趕緊上前行禮,住持長老合掌還禮,將他們請進殿堂禮佛。

沙落迦寺大殿上供奉的既非釋迦,也非阿彌陀佛,卻是燃燈古佛,佛像雙肩上生出燃燒的火焰,背光周圍有一周踞齒紋,圓形或橢圓形背光邊緣雕飾著火焰紋。整個佛像看上去厚重樸拙、神態威嚴、身材短粗,衣紋以一種固定凸紋及陰刻線條刻畫,像網繩一樣垂掛全身。

看到這樣的佛像,玄奘立刻想起了在梵衍那國的石窟中看到的那兩尊巨佛,其身後的火焰紋飾和背光都驚人的相似。對了,那兩尊大佛像據說是迦膩色迦王的傑作,而自己眼下所在的迦畢拭王城則是迦膩色迦王所建貴霜王朝的夏都,看來這種的佛像是貴霜王朝流行的樣式了。

對於喜讀各式書籍的玄奘來講,迦膩色迦王並不是一個陌生的名字,這位既信奉佛教又崇尚武力的貴霜國王曾仿效過中國皇帝的“天子”之號,並將貴霜王朝引向全盛。

貴霜人是早年遊牧於長城之外的月氏人的後代,後來被中原人驅趕,一路向西遷徙,並最終在中亞地區建立起了自己的帝國。貴霜帝國成立之後,便奉行征戰擴張的國策,到了迦膩色迦王統治時期,更是達到極盛。這些月氏人一度占領了北天竺全境,其勢力西達鹹海,東抵蔥嶺,南及頻陀山脈、印度河流域,北望中亞,定都布路沙布邏城,創建了自阿育王以後最為強大的帝國。

在此期間,貴霜帝國確與大漢王朝在西域有過直接的接觸。當時的迦膩色迦王也曾派出使者前往東漢,於是一個漢皇子不得不離開洛陽前往陌生的國家為質,這就是沙落迦寺老僧口中所說的“漢質子”——有這樣的可能嗎?

拜完佛,眾人來到客堂坐下,玄奘恭敬地問道:“大和尚,聽說建寺的是一位中國王子,不知他出在哪個時代,姓甚名誰?”

住持答道:“聽我師父說,王子是個漢人,在迦膩色迦王時代來到這裏,距今已有六百多年的曆史了。”

玄獎心中黙算,六百年前正是東漢光武皇帝時期,東漢王朝建都洛陽,而這個伽藍又名“洛陽寺”,這樣看來,那位質子倒真的有可能是漢代皇子。洛陽是那位皇子離開前生活的地方,所以才會將自己客居的寺院命名為“洛陽寺”,也算是聊表思鄉之念了。

可問題是,為何不見史書上有任何這方麵的記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