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地方叫什麼_(文)(2 / 3)

“多謝城主,”他恭敬合掌道,“隻是玄奘初來乍到,不識路徑,也不知貴國都有哪些遺跡?它們又在何處?”

城主道:“出大城往東南方向走一拘盧舍,有一座窣堵波,乃是阿育王所造。相傳當年佛陀在行菩薩道之第二僧祇時,在此地遇燃燈佛,是他為燃燈佛敷鹿皮衣於地,更以自己的長發布地掩泥,讓佛行過,以示敬意。燃燈佛因此當場為他授記。雖然曆經劫壞,遺跡仍然存在,常有天人在那裏散花供養。”

聽了這話,玄奘不禁讚歎道:“布發掩泥的故事,玄奘早已聽說,能親自來到這勝跡瞻仰,實在是難得的機緣,玄奘一定會去的!”

走出宮殿後,玄奘立即找了個當地的吠舍做向導,又命圓覺和阿提伐摩在住處等著,自己則同向導一起,騎馬往東南方向而行。

路上,玄奘邊走邊同這個膚色黝黑的向導聊天:“這五天竺是一座半島嗎?貧僧原先還以為這裏隻有五個國家,所以才叫‘五天’,現在看來,這裏的國家數目比我想象得要多得多。”

“五個絕對不止,”向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塗紅的牙齒,道,“這個半島上有八萬四千個國家。”

玄奘大吃一驚!八萬四千個?國家?這也未免太誇張了些吧,就算一個村莊是一個國家,隻怕也沒這麼多啊。

向導搖晃著腦袋,侃侃而談:“法師您別看現在國家多,當年轉輪聖王阿育王在位的時候,所有的國家都統一在了一處,那時的聖賢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多,他們在地上留下了數不清的神跡,可惜現在聖賢沒有了,就隻剩下了遺跡。”

說到這裏,他搖搖頭,看上去很是遺憾。

玄奘心裏一動:“當年,阿育王建立的統一國家叫什麼名字?”

“叫Sindhu。”

“辛度……”玄奘喃喃自語,這個詞的原義是“河流”,讓他想起了“印特迦”這一說法,以及這一路之上聽到的五花八門的稱呼,比如,波斯商人稱這裏為Hindu,羅馬人叫Indu,而龜茲人則幹脆叫Indak,也就是統葉護所說的“印特伽國”。再加上以前在國內所看文卷中出現的“天竺”、“身毒”、“賢豆”、“乾篤”、“忻都”、“盈丟”、“欣都思”等稱呼,與這些發音多多少少都有些相像,看來是由於方言的不同而導致的差異。

相比較而言,玄奘更喜歡Indu(印度)這個簡潔明了的發音,恰好這個詞在梵語裏是“月亮”的意思。在玄奘心中,佛國就像天上的月亮一般皎潔明亮。這裏的氣候頗為炎熱,雖然已經是深秋,陽光還如夏天一般炙烈,玄奘也希望,能借月亮來為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帶來一絲清涼……

半個時辰後,向導突然指著遠處的山嶺道:“法師請看,我們到了。”

玄奘順著向導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嶺上有一座石塔,高三百餘尺,雕刻精美,頗為壯麗。

“那便是阿育王為當年布發掩泥的故事所建的塔了。”向導說道。

玄奘來到塔前,環繞禮拜,他的眼前時時閃過一件鹿皮衣的影子。

那是燃燈古佛的時代,身穿這件聖衣的善慧童子,見一王族女子拿著許多青蓮花,他就花了五百錢買來五枝,奉獻給燃燈佛。

燃燈佛行走時,善慧童子發現,前方的道路上有一灘汙水。他想,佛是赤足行走,這汙水豈不會弄髒了佛的雙腳?於是便將自己身上的鹿皮衣脫下,覆在地上。

可惜鹿皮衣太小,不足以覆蓋住全部的汙泥。於是,年輕的菩薩便弄散了自己的頭發,側臥在衣服中間,長長的黑發均勻地在大地上鋪開,遮蓋住了道路上的泥濘。

燃燈佛從那長發上麵踏過去後,便為他授記:“善男子,汝於來世,後九十一劫,當得作佛,號釋迦文如來!”

許多年以後,阿育王來到這裏,建塔留念,從此,那些泥濘表麵的頭發一直陪伴著這位充滿傳奇的王者,在他孔雀王朝的幾案上與法典相衡。

層層氣流中,玄奘仿佛看到,暮年的阿育王就站在塔前,在寂寞地禮佛,他金黃色的頭發被風吹拂著,翻卷出一綹綹的銀絲……

一位老僧從塔中出來,看到玄奘在此駐足沉思,便上前打了個招呼,告訴他:“從這裏往西南方向行五拘盧舍,也有一處聖跡,那裏便是佛陀當年買花供佛的地方,同樣有塔做標記。每到齋日期間,天上往往散落鮮花,黎民百姓競相供養。”

謝過老僧後,玄奘提出了他的疑問:“布發淹泥和買花供佛的事情都發生在九十一劫前,世界早已經過無數次的成住壞空,火災起時,連蘇迷盧山尚且要化為灰燼,為什麼單單這些地方還能存在?弟子知道佛不是妄語之人,那麼,究竟是什麼緣故,使得布發掩泥的故地,到現在還是濕泥呢?”

玄奘顯然是敢於懷疑的,因為這樣的問題對於一個佛教徒而言,便是想想都是有罪的。一個前來禮佛的僧侶居然敢提出這樣的問題,老僧覺得頗為驚異,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這才回答道:“世界毀壞時,聖跡自然也是要跟著毀壞的,但是在本空之處,因為佛的願力莊嚴,不被毀滅,仍如同原來的樣子。當世界再成時,依著如來的願力,聖跡又在原來的地方重現了。這就好比蘇迷盧山,壞了還能重現,是不足為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