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印度河了,”玄奘感慨著對弟子說道,“在佛經的記載中,這可是一條遍鑲靈異的河啊!咱們要去烏仗那國,須得先到對岸的烏鐸迦漢荼城去,就從這裏找船渡河吧,若來得及,今晚便可到迦膩色迦大伽藍掛單。”
迦畢試國使者阿提伐摩沒有跟他們一起走,他將玄奘送到犍陀邏國,已經完成了迦畢拭王交給他的任務,因而就在距離印度河不遠的地方同玄奘師徒告別,回國複命去了。
那位犍陀邏向導也回家了,玄奘則帶著弟子圓覺,經跋虜沙城,過落迦山、崇山,一直來到印度河邊。
雖然早就知道印度河是一條很寬的河流,但玄奘還是被它的壯闊震動了!
這裏隻是上遊,卻已有數裏寬,河麵上蒸發著熱氣,無風湧浪,一眼望去,直如汪洋一片,根本看不到彼岸。幾條小船停泊在岸邊,被水浪打得上下搖擺,就像一片片脆弱的樹葉。
黧黑膚色的船工們坐在岸上悠閑地喝酒聊天,等待著要過河的客人。
“阿彌陀佛,”玄奘上前合掌問訊,“貧僧師徒想要到烏鐸迦漢荼城去,請問可有船隻渡我們過河?”
幾位船工抬頭打量了他幾眼:“你們是沙門?外國來的?”
“正是,”玄奘道,“我是從大唐來的。”
這些船工顯然不知道大唐是個什麼地方,卻也沒有再細問,其中兩個人站了起來,用手指了指水中那些樹葉般上下搖晃的小船道:“那條船是我們的,你們上去,我渡你們過河。”
“多謝了。”玄奘立即牽馬朝船上走去,兩名船工隨後過來,一頭一尾地站著。
圓覺站在小船上,隻覺船身搖晃得厲害,心中不禁有些膽怯:“這樣的小船,渡這麼寬的河,看起來很危險啊。”
離他近的那個船工盯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馬背上的行李,答非所問地說道:“你們的行李中可有什麼寶物?若是有,趁早拿出來放在岸上。”
不會吧?圓覺嚇了一跳,玄奘的心中也有些詫異,這船工一上來就要寶物,難道是劫財的強盜?又或者,這裏水寬流急,行船危險,因此船資便格外地貴?
他百思不得其解,決定再問問清楚:“二位檀越,貧僧是出家人,又是遠行至此,沿途全靠托缽化緣為生,哪裏有什麼寶物?隻是身上還有幾枚銀錢,乃是在迦畢拭國講經之時,施主布施來的,權作過河之資如何?”
說罷取出一隻灰布口袋,遞了過去。
“迦畢拭國的銀幣?”那船工顯然覺得有些意外,趕緊上前接過口袋,另一位也湊了過來,伸手從裏麵取出一枚。
看到銀幣上的佛陀立像,兩人不禁眉開眼笑:“大師誤會了,我們讓你放下寶物,不是要劫奪你。隻因這河中有毒龍怪獸,不許人帶奇花異寶,以及舍利子等物渡河,若見有人偷帶,便會掀起巨浪,起而搶奪,船到河中必定覆沒,到那時後悔可就晚了。所以提醒你們一句,若是有的話,趁早取出,放在岸上。”
“原來如此,”玄奘點頭道,“貧僧師徒並無寶物,檀越盡管放心。”
兩名船工見玄奘言辭懇切,顯然不是個說謊之人,便都不再多言,隻說聲:“那就開船了。”
小船便晃晃悠悠地離了岸,一直向河中心駛去。
滋養了犍馱邏文明的喀布爾河終於在這裏完成了它的使命,投入印度河的懷抱,而師徒二人的渡河之處正是兩河的交彙之地。
玄奘站在船頭,風如紗綢般拂打著他的臉頰,眼前呈現出奇異而壯美的景色——兩條大河尚未完全交融,喀布爾河的渾濁與印度河的清澈,流露出截然不同的個性,前者張揚,水流湍急,無風騰浪;後者深沉,水麵平穩,寂寂湧動,兩股性格相背的水流糾纏在一起,竟是難以交融。
“真是難得一見的異景啊!”玄奘感慨地說道。
話音未落,水中突然冒出一顆碩大醜陋的腦袋,深褐色的,如岩石一般,又迅速地沉入水下,小船劇烈地顛簸起來。
“怎麼回事?”圓覺的雙手緊緊抓著船幫,緊張地問道。
“那是水中的怪獸,”站在前麵的船工顫抖著回答道,“你……你們……真的沒帶什麼寶物嗎?”
“當然沒有了!”圓覺急道,“我們是出家人,還能騙你們不成?”
小船終於被穩住了,那個“怪獸”也沒有再出現,船工終於鬆了一口氣,抬手擦了把汗道:“二位師父不要生氣,隻是剛才怪獸出現,把我們嚇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