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到這裏,玄奘再次掩卷,感慨地說道:“世親菩薩寫《阿毗達磨俱舍論》的地方就在咱們現在所在的這間老屋裏,而他的老師如意論師,則住在脅尊者的樓下,這難道僅僅是巧合嗎?我們現在所在的迦膩色迦寺,曾經見證了印度曆史上佛法最為昌盛的時代,也見證了一大批為了追求佛法真理、不惜性命的動人故事……咦?圓覺,你在聽嗎?”
他回過頭,卻發覺身邊沒有了聲音,原來圓覺已經酣然入睡,燭光映著他年輕的臉龐……玄奘不禁搖了搖頭,這才意識到,天已經很晚了。
玄奘將燈台移到一個角落裏,以便讓弟子好生安睡。自己則在燭光下徹夜讀著世親菩薩的傳記,完全忘記了困倦和疲勞,直到東方發亮……
天色剛明,玄奘便提起掃帚,將整座伽藍裏裏外外都打掃了一遍,又在大殿前的小徑上灑上了鮮花。
在根本“說一切有部”的經典《毗奈耶雜事》中記載,有一天,世尊在逝多林的道場中,看到地上不幹淨,於是便拿起一把笤帚準備打掃園林。舍利弗、摩訶目犍連、摩訶迦葉、阿難陀等幾位弟子看到後,便都跟著佛陀一起打掃。
園林清掃完畢後,佛陀與眾弟子入食堂就坐。佛對弟子們說:掃地者有五種功德,一者令自心清淨;二者令別人的心清淨;三者令諸天歡喜;四者根植端正業力,將來會有模樣端正的果報;五者命終之後當生天上。
打掃衛生能令自己的心清淨,就連佛陀都喜歡整潔、幹淨的環境啊!
遠處,幾位中年僧侶簇擁著一位老僧匆匆趕來。
“你就是昨天晚上來的掛單行者?”那老僧問道。
“正是,”玄奘放下掃帚,合掌問訊,“大師您是……”
“我是這寺中的住持,”那老僧道,“前些日子去布色羯邏伐底城,參拜阿育王時期建的窣堵波,昨夜方回。聽他們說,寺中來了個掛單行者,是從極遙遠的摩訶至那來的,老僧還不甚信,如今見到法師,果然麵貌清奇,與我國中之人大不相同。莫非你就是玄奘法師麼?”
“不敢,”玄奘道,“貧僧正是玄奘。”
“果然是東土來的玄奘法師!”住持激動萬分,“昨晚老衲不在,實在是太怠慢了!”
“長老何必客氣?”玄奘道,“出家人雲遊四方,隨處掛單,有個住處就行,何言怠慢之說?”
“可法師遠行至此,乃是殊勝之極的事情啊,”住持道,“數月前,般若羯羅法師曾來我寺掛單,向老僧說起過法師,也是敬佩不已。”
“哦?”玄奘心中一喜,“般若羯羅法師,他現在在哪裏?”
“在磔迦國當國師,”老僧道,“他對法師可是讚不絕口,說法師精通大小乘各部經典,乃是人天之導師!”
“太過獎了,”玄奘道,“這不過是賢者見愛之意罷了。”
這時,圓覺也已醒來,玄奘為他們做了簡單的介紹,住持長老熱情地邀請他師徒二人共進早齋。
齋畢,老僧道:“玄奘法師既然來到迦膩色迦伽藍,便是難得的緣法,不可空過。還請法師開示。”
對於宣揚佛法的請求,玄奘向來不會拒絕,因而就在迦膩色迦寺住了下來,開講經論,他的梵語雖然還有些奇特的口音,卻並不影響溝通,反而讓寺中僧眾感到新奇有趣。
這樣一連講了七天,便將一部經論簡單地講完,到第八天的晚上,玄奘去找住持長老辭行。
長老向他介紹起這一帶的聖跡:“從這裏往東北方向,走上大約一由旬,便是布色羯邏伐底城了。”
“聽說那裏便是過去四佛說法之處?”玄奘問。
“是啊,”長老道,“還是伐蘇蜜咀羅論師製《眾事分阿毗達磨論》之處;達磨咀邏多論師製《雜阿毗達磨論》之處;佛陀過去於此國土千生為王時,‘千生舍眼’的聖地。舍眼塔東麵不遠處,有兩座各高百餘尺的石窣堵波,相傳分別是大梵天和帝釋天所建,不可空過啊。除此之外,城中還有多處阿育王時期建立的窣堵波,老僧前些日子,就是去那裏參拜的。”
“阿彌陀佛,”玄奘合掌道,“如此聖地,玄奘理應前去參拜。”
第九天早晨,玄奘師徒告別了迦膩色迦寺,向東北方向出發,渡過一條大河後,便抵達了布色羯邏伐底城。
這是一個充滿了歲月感和人文氣息的地方,法顯大師當年也曾來過這裏。城內人口稠密,民宅鱗次櫛比。西門外有座天祠,神像威嚴,據說靈異不斷。
城東有座佛塔,是阿育王建造,果然是過去四佛說法之處。古代的佛教聖賢從中印度來到這裏,展示神異,引導眾人,這類事例當真是數不勝數。
法救論師著《雜阿毗達磨論》的地方,是在城北四五裏處的一間舊佛寺裏,玄奘到達此地時,發現這裏廟宇荒蕪,僧人很少,都宗奉小乘佛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