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著菩薩雖然學了小乘空觀,但是還不滿意,因為他發現,這種理論於理未盡,尚有不通之處。有一段時間,他把他自己關在雞足山裏苦修……”
“雞足山?”圓覺驚訝地插嘴道,“那不是大迦葉尊者的道場嗎?經書上說,世尊入滅後,大迦葉尊者並沒有入滅,而是在雞足山上入定,等待彌勒降世,好將佛陀的衣缽袈裟傳給他。無著菩薩去的是那個雞足山嗎?”
“正是那個雞足山,”玄奘道,“有一天,無著菩薩在入定中以神通力上升到兜率天,見到了彌勒菩薩,於是虔誠求教。彌勒甚是歡喜,給他講解大乘空觀,這使他如撥雲見日,盤繞心中多年的疑點盡釋。自此之後,無著便開始改信大乘佛教,據說他每天夜裏去兜率天宮的彌勒內院聽課,白天則回到雞足山,將彌勒菩薩所講的經典記錄下來,最終完成了二十萬頌的《瑜伽師地論》。”
說到這裏,玄奘心中不禁升起一種深深的感動,《瑜伽師地論》的完成真是一個奇跡!不知道自己這次能不能有福緣得見此論的全本?
“後來呢,師父?”圓覺的問話打斷了他的思緒,他輕歎一聲,接著往下講——
“後來,無著菩薩就根據彌勒菩薩的教導,專修大乘空觀,菩薩不僅為他開示,還給他詳細解說了大乘經義。他隨聽隨悟,把大乘經論基本上通達了,就正式開始設壇宣講。
“可是很多人都不相信他,認為是他自己編造的。他發願要讓人家深信不疑,便再升到兜率天,力懇菩薩下界宣講,菩薩為了開導眾生,就同意了。
“自此,每到黃昏過後,隻見天上大放光明,彌勒菩薩腳踏五彩蓮花,冉冉而下……菩薩來到說法堂上,每夜開講《十七地經》,連續四個多月,沒有中斷。終於使廣大信徒接受了大乘學說。
“經過刻苦修學,無著菩薩終於得到了勝果。自此,凡過去不能了悟的,皆能通達;凡所見所聞所閱的經典,悉能永記不忘。對於當年佛陀所說的《華嚴經》等諸部大乘經,尚有未徹底明了的,此時也完全了解,並能記憶受持。他在本國造了一座大講堂,專門為眾人宣講一切大乘經義。”
“那麼世親菩薩呢?”圓覺又問。
玄奘道:“世親菩薩去了別國,當時的名氣也已非常響亮。他博聞強記又辯才無礙,精通並能妙解十八部經義,當他鬥敗對手為如意論師平反後,他在小乘佛教界的聲望也已達到了頂點。但他始終不信大乘,認為大乘經典不是佛陀親口所說,因此便時時在自己的一些論著中指責大乘。”
“這樣,他們兩兄弟豈不是要成為論敵了?”圓覺遺憾地說道。
“菩薩的智慧是我們所不能及的,”玄奘道,“此時無著菩薩已臨晚年,專事講經說法,宣揚大乘,並不與他人論辯。他看到了兄弟的論著,也聽到了很多有關兄弟的傳說,對兄弟的才幹極為佩服,又對他不信大乘深深地感到遺憾。他擔心自己故後,兄弟很可能會造論毀謗大乘,那時大乘學子怕是無人能戰勝他,因此想在生前說服兄弟改宗大乘……”
無著菩薩寫了一封信,說他年老體弱,很想念兄弟,希望能夠與兄弟見上一麵。
當時,他住在富婁沙富羅國,世親住在阿輸闍國,彼此相隔千裏。然而世親接信後,出於手足情深,立即日夜兼程地趕赴富婁沙富羅國。
當他來到恒河邊上時,無著菩薩正在河邊一座古老的佛塔前設講筵,為大眾說法。
世親菩薩知道哥哥已經改宗大乘,他一直對此事感到不解,於是,他抱著求教的心態,站在後麵細心傾聽。
那天,無著菩薩講的正是《瑜伽師地論》。
但凡高僧,都對佛經有著過人的直覺,世親菩薩諦聽之下,仔細比較了大小二乘教義的優劣,立即明白大乘佛教勝過小乘佛教,自己原來的所作所為竟然全錯了。
於是,他天天出席講堂,聽兄長講解大乘。遇有不明的地方,晚上再向兄長請教。他本是絕頂聰明之人,越聽越領悟,不等兄長講完,已是大乘瑜伽宗的信徒了。
當世親潛心鑽研大乘佛教教理時,想起自己昔日所為,深感罪孽深重,不能赦免,他想找到一個贖罪的辦法,便對兄長說:“既然我的罪是由舌頭所造的,我願割去舌頭來贖我的罪。”
無著菩薩阻止了他,對他說:“罪已造下,即使你割掉一千條舌頭也無濟於事。你如果真的想要懺悔除罪,應當尋找更加有效的辦法。你的罪既然由舌而生,自然也應該用舌去滅。舌頭本身是無辜的,何必把它割掉呢?”
世親聽了長兄的勸告,自此便一心一意地宣揚起大乘佛教來,他開始撰寫大乘論著,解釋大乘經典,批判小乘理論,吸引了成千上萬的人投師門下,終將大乘佛教推向另一個高峰。
自世親之後,印度佛教的學風為之大變,幾乎成了瑜珈行派的唯識學說獨擅天下的局麵,持續時間長達幾個世紀之久,這恐怕是連無著都沒想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