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白骨成堆的“福地”(文)(1 / 3)

?自屈露多國南行七百餘裏,一路上山高穀深,時有霜雪,不過比起大雪山和黑嶺一帶顯然要好走得多了。

十幾天後他們出了山,來到設多圖盧國。

這裏的氣候與屈露多國完全不同,可能是地勢較低又瀕臨大河的緣故,這裏天氣很熱,土地肥沃,莊稼殷盛,果實繁茂。百姓服飾鮮亮,風俗淳和。

兩個沙門在這個看上去既溫和又友好的國家休整了幾天,王城內外有十所伽藍,僧徒雖然稀少,佛法卻未斷絕,時有香客前來誠心致敬。

玄奘突然發覺自己現在的要求低得可憐,隻要佛法還在,隻要寺院裏麵還有僧侶,心裏就滿足得很了。

離開設多圖盧國,才算是出了北印度,進入到酷熱難耐的中印度境內。

在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玄奘經曆了從冬到夏再到酷暑的氣候變化,他不明就裏,著實為五印度的極端氣候感到震驚。

不過,這一帶田野開闊,河網密布,路途倒是不難行走。

在城郊的一些河上,他看到不少用樹枝搭建而成的水上小屋。這種小屋的構造非常簡單,用樹樁將其固定在水裏,一邊緊挨著河沿,屋頂上堆著厚厚的樹葉,幾乎每座小屋裏麵都住著人。

“這裏的人真是奇怪,居然將房子蓋在水裏,倘若水位上漲,難道就不怕把屋頂淹沒嗎?”看著那些水上木屋,玄奘饒有興致地問道。

“這些都是臨時住宅,”般若羯羅解釋道,“現在是旱季,太陽隻會把水汽曬得往上漲,水位哪裏會漲?這些住在水屋裏的都是出城避暑的平民,等再過一個月進入雨季,他們自然會離開的。”

“原來如此。”看著那些在水裏嘻戲的年輕人,玄奘倒有幾分羨慕,已經快到正午時分了,一股股炙人的熱風迎麵撲來,感覺就像是對麵站著一隻噴火的巨獸,直讓他呼吸困難,恨不能也逃到水裏去涼快一下。

般若羯羅擦了把臉上的熱汗,對玄奘說道:“現在還不是最熱的時候,等雨季過了才有得瞧,到那時熱風吹來,年幼體弱之人常會窒息而死。若是在沙漠中遇到這種幹熱風,人畜必死無疑。”

說著,他用手指了指水中的人:“你看,一旦他們發現有熱風刮來,就迅速鑽入水中,隻將頭露出水麵,等熱風過去了再出來。”

“真是個聰明的主意,”玄奘笑道,“隻是為何這裏都是吠舍種姓的人呢?”

“那是自然的,”般若羯羅道,“來這裏避暑的都是平民,你當婆羅門會跟這些比自己低兩個種姓的人喝同一條河的水嗎?真正的貴族都住在海邊,不會呆在這種小河溝裏的。”

再往前行,便看到一些高大的樹木下四仰八叉地躺著不少人,在那樹冠的陰影之中閉目吐氣。

看著這些皮膚被曬得黝黑發亮的人,玄奘突然想到了一個宗教詞彙——“苦行”,這個詞在梵文中的原意其實是“受熱”的意思,無論是婆羅門教徒還是耆那教徒、佛教徒,都沿用了這個詞。

玄奘還記得,自己最早得知這個詞的真正含義,是在長安效外波頗密多羅的精舍內,當時正值冬季,窗外飄著雪花,精舍內也冷得逼人,小小的火盆發出微弱的光,似乎隻能給人一點溫暖的想象……

那時他就問波頗大師:“為什麼要將苦行說成是‘受熱’呢?難道受冷不是苦行?為什麼佛經上總是說,佛法會給這五濁惡世的人們帶來清涼,而不是帶來溫暖?”

波頗當時正裹著氈毯瑟瑟發抖,聽到玄奘的問題,他沉默了一下說:“這個問題,等你到了中天竺,自然就明白了。”

現在他確實明白了,這個酷熱的大陸,這樣極端的天氣,人們在漫長的苦行修煉時,將“受熱”引申為“受苦”,實在是一種太真實的情感體驗!

司馬遷的《史記》中,稱天竺國為“身毒”,這個名字先不說音譯得是否準確,從字麵上看倒真是貼切得很,“身毒”就是“一身毒火”,讓人一見之下刻骨銘心。

但玄奘還是覺得叫“印度”更好,“印度”在梵語中是月光的意思,美麗而又清冷,希望它能給這個誕生了佛陀的神奇大陸帶來一絲清涼吧……

進入中印度,玄奘就算是到達了佛教最神聖,最核心的地帶。

這裏是佛陀誕生、修行、得道和講經的地方,幾乎到處都有佛跡,玄奘和般若羯羅一路探訪,虔誠禮拜。

他們首先到達波理夜呾羅國,看到了一座二百多尺高的佛塔,這同樣是阿育王時期留下來的,據說如來曾在這裏為天神和眾生說法三個月。

波理夜呾羅國是個富裕的地方,道路兩旁長滿莊稼,這裏的稻種隻需要六十天即可收獲,種子隨時隨地灑下去,幾乎不需要人來管理,它自己就可以像野草一樣瘋長,到時間了來收割即可,順便再捋下幾把稻穀扔到地裏,過上兩個月再來收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