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還真是要以人做犧牲……”玄奘不禁皺起了眉,“那樣豈不成了邪神?”
“法師可不能說她是邪神,”船上顯然也有女神的擁護者,站出來說道,“她是濕婆大神的妻子,是正神。我們不能用人的善惡標準來要求神。再說,你又怎知那些犧牲不是高高興興地去女神那裏呢?畢竟,不是誰都有這個資格的。”
玄奘沒有反駁,但心中頗不以為然。在他看來,殺人為祭的稱之為“邪神”已經很客氣,應該稱其為魔才對。
婆羅門教各個派別都極重祭祀,凡祭祀必定殺生,其中殺牲畜的還算仁慈,有相當一部分教派是以人為牲。以人為牲也就罷了,有的祭祀方式極度殘忍,務令犧牲者受盡痛苦而死。
這也是佛陀當年極力反對祭祀的原因之一,對於那些傳統的火供、血祭等,佛陀曾多次予以批判,他說:“種種供養,實生於罪。”他視血祭為作惡,以至當時的人都說:“沙門瞿曇嗬責一切祭法。”
如今,佛陀已經入滅一千多年了,這種以人為牲的殘酷祭法仍堂而皇之地存在於佛國的土地上,怎不令他心生痛楚!
見玄奘麵色不豫,般若羯羅小聲解釋道:“聽說,突伽女神對祭品很挑剔,要年輕、健康、端正、身量高挑、膚色淺,最好是小麥色的男子。”
“是嗎?”玄奘微笑著打量了一下般若羯羅,“這條件也不算太苛刻,我覺得師兄你就很符合。”
般若羯羅苦笑:“玄奘師兄莫要拿我取笑了……”
話音未落,艙外突然又傳來一陣騷動,玄奘朝外望了望,卻原來是一個少年緊緊抱著一個包袱,兩三名強盜上去搶奪,那少年滿麵淚水,就是不肯鬆手。強盜惱了,舉起手中的刀就要砍下……
“住手!”玄奘再也忍耐不住,一聲清喝,從艙內走了出來。
持刀的人手停在半空,轉過臉來,鷹隼般的目光緊緊盯住了玄奘。
“阿彌陀佛,”玄奘走上前去合掌施禮,恭敬地說道,“檀越意在於財,還請不要枉造殺業。”
幾個強盜都沒有說話,他們的目光還在這個身材頎長、麵容清矍的沙門身上,仿佛看到了一件稀有之物。
玄奘一時沒弄明白這些人的用意,隻覺得他們的神情頗為古怪。或許是他們的暴力行為從沒有遭到過阻止吧?
此時的他也想不了太多,隻是鎮定自若地同這些水賊對視著。
這時,又有數十位大漢跳上大船,走在最前麵的是一個身著白衣、麵貌威嚴的中年人,衝著這幾位冷冷說道:“你們幾個不幹活,站在那裏發什麼呆?!”
“摩沙法!”拿刀的強盜趕緊跑了過去,聲音激動地喊道,“我們找到了人牲!最合適的人牲!”
“是啊頭兒,你快來看!”其他強盜也都讓在一邊,高興地說道。
被稱作摩沙法的白衣人來到玄奘麵前,數十名大漢將這個沙門和他們的頭兒團團圍住。
“就是他嗎?”摩沙法灰白色的眼球上下轉動,打量著玄奘,“居然是個外國沙門!”
“怎麼樣,很合適吧?”拿刀的強盜興奮地表功道,“這可真是天神顯靈啊!現在秋祭時期就快過去了,還不曾找到合適的人牲,再耽擱下去,天神就該發怒了。感謝聖河為我們送來這個模樣端正的沙門,咱們就在這裏把他殺了,用他的血肉祭祀天神,豈不是大吉?”
旁邊的強盜紛紛點頭稱是。
“嗯,”摩沙法也點頭道,“難怪昨夜卜得都是吉卦呢,這個沙門果然氣度不凡,實是上佳的祭品。想來女神見到他也一定喜歡,到時定會賜福於我們。”
原來這些家夥是挑中了我來祭神!看來般若羯羅和鍛金老人說得沒錯,他們果然遇到了一個拿活人來作獻祭的教派,而且還專挑容貌端正的男子來獻祭。
一念及此,玄奘便覺得有些好笑,這一路,他聽說過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神——善神、惡神、凶神、邪神,應有盡有,但是,像這樣專挑男人的女神還真是頭一回碰到!
“玄奘這副臭皮囊既蒙天神抬愛,理當布施。隻是諸位檀越若是為了祈求天神的賜福,這麼做恐怕是南轅北轍,求福不得,反遭其禍啊。”
看著這個沙門一臉淡然的樣子,摩沙法就不禁心中有氣,冷冷地問道:“什麼意思?”
玄奘道:“貧僧此番遠來求法,跋涉千山萬水,是要禮謁菩提樹和須彌山,此外還肩負著求經問法、使佛陀的光輝流傳東土的使命。現在法未得而身先被殺,雖是用以祭神,隻怕也未必吉祥,檀越也該問問你們的天神,是否真有此意?”
船上同來的人,俱都點頭稱是,有幾位已經開始哀告:“你們放過法師吧,菩薩會保佑你們的!”
摩沙法哈哈大笑:“像祭祀這樣的事情哪有不吉的道理?我們祖祖輩輩一直侍奉突伽女神,並因此獲得女神的降福,從來就沒有聽到什麼不吉的說法。何況昨夜還卜得難得的吉卦呢!你們要菩薩保佑我們,先問問你的菩薩能保佑你不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