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嘉靖帝的想法未能實現,陳慕沙還是被當道柄政者排擠走了。
而今,得到陳慕沙的手書,嘉靖帝心中高興,於是讓人諷示大臣們。大臣當中也不是鐵板一塊,得到暗示後立即有人上書朝廷,提出陳白沙也是入祀的適合人選。
陳慕沙兩大弟子也沒閑著,遍訪內閣六部大臣,覓到幾個知音,在朝堂上予以呼應。這自然引起兩派的爭鬥,甚至相互攻訐,嘉靖帝便下詔此事緩議,同時誡群臣結黨結盟,庶免大唐黨爭之禍。
嘉靖帝的旨意不過是延緩了兩派的明爭,暗鬥依然激烈。朝廷上朋黨之風漸起,有識之士不免心生寒意。
這天中山王府魏國公接連接到兩封書信,一封乃是嘉靖帝手詔,敕令他想法安撫陳慕沙,彌合他和江南陽明學派文人的裂痕。另一封則是內閣大學士徐階手書,也是托他從中彌合,以免真的釀成唐朝牛李黨爭之禍。
陳慕沙曾在中山王府做過館,魏國公也算是他的東翁,士林皆知兩人的關係。
魏國公接到詔書和宰相手令後,感覺此事非同小可,恰好兒子被陳慕沙請去做客,他也就明白陳慕沙是要在他兒子身上做文章了。
這可非同小可,自己本就不該與聞國政的,若是卷入君臣、兩黨之爭,不但得不到半點好處,弄不好爵位都得被削,所以他急令家人帶著自己的手書把兒子連夜召回。
此事又不宜聲張,甚至不能顯得是他本意,所以他就把難題推給地方官練達寧,還把皇上跟徐大學士的旨意轉告給他,令他從中斡旋。
練達寧頭大如鬥,卻推托不得,這畢竟是他地麵上的事。何況他也不願得罪魏國公,徐家這兩個國公可是王朝的不倒翁。
正是由於此事突發,並且一時無從解釋,才有練達寧深夜拜訪陳府,卻又來去不見主人的唐突之舉。
當時可以不解釋,事後不能無交代,練達寧思來想去,這件事情必須有人出麵調停,雖然況且還是個孩子,卻是最合適的人選。
況且聽了練達寧的解釋,明白他和陳慕沙之間關係微妙,兩人既互相防備,又不想輕易傷害對方。盡管誤解已經形成,惟願不要越描越黑。
倒是嘉靖帝的手詔意思明確,皇上是希望兩派和衷共濟,造福生靈。徐階的意思也是如此。
但是,這等無人敢擔的重任,怎麼會落到我的頭上,真是大明王朝無人了嗎?
“這個……弟子無能為力,怕弄不好,反而……”況且為難地說。
“不,隻有你最合適,別人當然可以傳話,可是老夫子隻能越聽越煩,起到的是反作用,你從中傳話,老夫子還能聽得進去。”練達寧站了起來,有幾分激越地說道:
“你對老夫子說,我不敢擔保別人,但我練達寧,雖是陽明學派中人,對白沙祖師的敬仰絕不比他門下任何一人差,他門下的弟子也未必對陽明祖師不敬重,所以兩派之爭有百害而無一利,隻會給局外人口實。”
況且還是猶豫不決,這事太過複雜,而且結果難料。魏國公不願沾手、練達寧視為燙手山芋的事情,他能處理好嗎?隻要一句話不妥,就有可能全部亂套。
若辦不好,他就兩頭不是人;若辦好,好像也是他應該做的。況且心頭一閃念:是不是該違抗師命?
不行。行不通。
一介書生可以不遵從皇上的旨意,士林不但不會排斥你,甚至還會讚賞你。如果不遵從師命,那就壞了,會被士林鄙棄。
問題是,他現在夾在兩個老師之間,誰都不能得罪,究竟該如何?
“你隻消把我的話轉給老夫子就行,我練達寧對老夫子的道德文章敬仰如北鬥,這一點江南士林無人不知。以後隻要我練達寧有說話的地方,一定會提議王、陳二位高賢俱入聖廟陪祀。”
練達寧話已至此,況且隻好硬著頭皮點頭答應,卻感覺自己像一隻皮球,隨時會被一人踢到另一人的腳下。既然如此,當初還不如隻認一個老師。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大明朝更沒有。
他忽然想到一點,抬頭道:“老師,若要弟子做這中間人,要依弟子一件事。”
“什麼事,你說。”練達寧麵露喜色,卻又疑惑地看著他,不知他會提出怎樣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