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同學
回到招待所躺下,迷迷糊糊不知過去多久,包裏的手機咕嚕叫了一聲。梓寒以為電力不足,沒搭理。幾分鍾後,又響了一下。梓寒硬撐著爬起來摸出手機,就看到上麵的一行字。
我死了,你什麼時候來收屍嗬?
梓寒的頭發根根倒豎起來。她以為汪兢在搞惡作劇,趕緊朝下翻過去,一串似曾相識的號碼。她趕緊撥通電話,大聲問,喂,喂?那邊沒回應,卻傳過一陣氣若遊絲的喵嗚聲。
梓寒衝著手機罵道,喂,你搞什麼鬼名堂呢?
對方突然格格笑起來。
梓寒渾身的細胞鬆弛下來。這笑聲太熟悉了,在她整個學生時代,這樣的笑聲不止一次出現過。自信,揶揄,詭譎,又帶有一點點自我嘲弄的頑皮。
這個半夜向她呼救的女人,是她大學時割頭不換的同學兼閨中密友,吳悅琳。
吳悅琳是梓寒在警校時的同班同學。畢業後分到派出所幹了幾年,用她的話說,因為受不了體製對人性的扼製,毅然辭職下海。在家裏擺了四台機子炒股,憑著腦子活絡,轉眼間掙下數百萬家產。有了錢,便著手對家裏的兩個男人進行改造,先是勒令在派出所工作的老公去讀文憑,一路讀下來,跳槽進省城一所著名的大學當了教師;接著將刁蠻的兒子歡歡送進貴族學校。偶爾邀同學聚會,豪宅香車,錦衣皮裘,占盡人間俗世風光,看得同學們眼熱不已。剛畢業那幾年,梓寒跟好朋友的交往還算密切。當時梓寒還在與前男友談戀愛,而吳悅琳已結婚了。年節聚會的時候,兩對年輕人在桌子上吃飯,很快就在言語之間分出端倪。
趙京煒將來要出軌的。前男友說。
何以見得?他們不是互相夾菜嗎?梓寒心不在焉地說。她那會心思全在前男友身上,哪裏顧得許多。
是夾的,前男友說,趙京煒的筷子被對方指揮著呢,那女人掌控欲太強了。
梓寒想想也對。趙京煒話不多,但夾的全是吳悅琳愛吃的菜,就想這樣的男人真把女人心摸透了,卻不知道前男友是這樣看問題的。
果然不出前男友所料。吳悅琳婚後樣樣做主,在炒股發家後迅速幫老公進行角色設計。趙京煒分到基層派出所撲騰三年,適逢省廳某處室招人。當時正暗中瞄著一個副所長的位子,一時間委決不下,就寫信跟老婆商量。吳悅琳當即拍電報過去,全文就一個字:去!一錘定音。老公的人生方向從此改寫,隨後關於他的緋聞也在同學間不斷傳播開來。
現在,梓寒又累又乏,就拿著話筒隨口敷衍道,在國外玩得還開心嗎?
開心極了,吳悅琳說,差點跳了科羅拉多大峽穀。
梓寒不知怎麼想起朱桂芬。對比吳悅琳,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就開玩笑說,搞行為藝術呢,我隨後來收屍。
吳悅琳不吭了,半天才說,是真的……你抽時間來看我,沒準下次見不著了。半個月後,在省城的一家意大利餐廳裏,梓寒見到久未約見的老同學吳悅琳,還有她的老公趙京煒。那時她剛從省廳報材料出來,急匆匆地打了輛出租朝約定地點走。遠遠看到門口停著一輛白色的寶馬。有個熟悉的背影一腳門裏一腳門外正在下車。她猶豫著喊了一聲。
吳悅琳的頭發高高地盤在腦袋上,那種盤法,在她看來不甚繁瑣,左纏右繞,然後無規則地披散下來,看似淩亂,實則用心。袒露的前胸上,一根鑽石項鏈顯出別樣的高貴。銀狐領小披肩,短裙,乳白色羊皮靴,不經意間將對方的底氣顯露無遺。
還真來了?吳悅琳半是驚喜半是嗔怪地說。
不是來收那個……啥嘛,梓寒說,感謝你還能記得我,我以為你在國外叛逃了呢!
吳悅琳趕緊用手打個噓字,朝旁邊示意了一下。
趙京煒走過來微笑著說,一切都還好吧?今天請你吃意大利麵。
他依舊舉止斯文,歲月幾乎沒在他的臉上留下任何痕跡。上台階的時候,殷勤地將吳悅琳手裏的銀狐領披肩接過來,並輕輕攙了她一下。
梓寒裝作沒看見,心裏卻有種苦澀的感覺。她跟吳悅琳先後談的戀愛,如今人家依舊雙出雙進,琴瑟合鳴,而自己卻已勞燕單飛了。她不能不慨歎世事的無常。
餐廳是吳悅琳跟同校一位會武術的老同學合夥開的。一行人走進去,趙京煒吩咐服務生開了一個包間,各式麵點一一打點完畢。然後走到吳悅琳身邊彎著腰低語了幾句,好像在請示什麼事情。
吳悅琳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趙京煒如獲特赦般地走開,然後衝梓寒拱拱手說,單位有事,就不奉陪了,你們在一起多聊會吧。
梓寒這才知道人家是特意來送老婆的。想到自己在路上光出租車就等了二十多分鍾,不禁在心裏歎了口氣。
趙京煒走後,兩個人就開始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