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悅琳吃得很少。她家境殷實,屬於那種很小就受過淑女教育的人,行走坐臥都透著優雅。梓寒顧不得許多,三下五除二將麵條吃完,然後急著切入話題。
要死要活的,幹嗎呢?梓寒問,國內待膩了?
吳悅琳說,跟趙京煒玩失蹤呢。
梓寒說,你們夫妻之間有什麼好隱瞞的?
吳悅琳說,不給他點顏色行嗎?你看他今天行色匆匆的,其實另有佳人約會呢。
梓寒說,男人總歸要有自己空間的……你們看上去還是蠻恩愛的嘛。
吳悅琳笑笑說,水上平穩,水下流急,你還不知道他在那方麵的弱點?今天說是到什麼女子學院開講座……小狗子才相信。
梓寒問,又有新情人了?
吳悅琳說,樂此不疲,哪個曉得換第幾撥了。
梓寒說,這從側麵也說明人家有魅力嗬,你不高興也可以換老公嘛。
吳悅琳說,讓他把我的財產分一半走,那不太便宜他了?
梓寒說,你的小賬倒算得門清,兩人這樣過不覺得累啊?
吳悅琳說,夫妻肚子裏的蛔蟲,彼此都知曉的,所以就這麼耗著吧。
梓寒想想也有道理,就問她約自己有什麼要緊事。
吳悅琳從包裏拿出一個紙袋子,嘩地將裏麵的東西倒在茶幾上。
梓寒有點窩火。她一腦門子官司,哪裏有閑情逸致幫她鼓搗這個,就抱怨道,你真閑得皮疼,怎麼還弄這些清純少女的玩意兒?
吳悅琳把手指朝嘴巴上一按說,你先看看再發言。
梓寒耐著性子一張張欣賞起來。原以為是在國外拍的風景照,後來才發現是一套寫真集。
吳悅琳錦衣華服纏金裹玉,於草坪海邊或坐或臥,或顰或笑,或嗔或怨,無所不用匠心,無處不拿捏得恰到好處。其中有一張讓梓寒印象尤為深刻。可不知為什麼,梓寒在看的時候,卻有種後背發涼的感覺。照片上的吳悅琳,素衣白裙長發曳地,在黑白基調的雲霾、殘樹斷枝的背景襯托下,將身軀扭成一個奇怪的S狀。仿佛剛經過一場暴雨的侵襲,整個畫麵透著一股怪誕的死亡氣息。
你想做什麼?梓寒說,還真活膩了?
吳悅琳說,你眼光還是蠻毒的,我最滿意的就是這張,準備放張一人高的掛在牆上。
梓寒看著吳悅琳,就像看一位天外來客。
吳悅琳依舊動作優雅地用小匙攪著咖啡,然後輕輕訴說起來。她口才很好,對整體和局部的把握分寸適當。隻是聽來聽去,照例是多年前的老話題,女主角不快樂。非但不快樂,用吳悅琳本人的話說,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但她決不會離婚的,因為按照成本交易學的原理,那樣做顯然不劃算。
由於時過境遷,梓寒早已失去了當年的那份耐心,總覺得對方的訴說裏帶著幾分矯情。就轉了話題問她歡歡怎樣了。
回家啦,吳悅琳不情願地收住話頭,滿麵愁容地說。
梓寒問,這麼快就畢業了?還調皮嗎?
那倒沒有,吳悅琳說,隻是洗腦過度了。
梓寒說,還是管得嚴些好呢。
吳悅琳奇怪地笑了笑說,好是好,就是不會講話了,拉屎撒尿都要報告……再不接回來,怕是成了廢人。
於是話題又轉到子女教育上。梓寒才知道眼下的貴族學校實際已淪為圈錢的集中營。對孩子的監管達到違背人性的程度,比如吃喝撒拉行走坐臥,事無巨細都得報告,由集體統一安排,違者必遭重罰。吳悅琳的孩子患有多動症,一個學期下來,被明裏暗裏捆過五六次,眼下已被修理成半癡呆狀態。星期天偶爾接回家,連拉屎撒尿,上床睡覺都要跟父母彙報,其餘時間,基本上坐在那裏發呆。吳悅琳沒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掙脫了體製,孩子倒要被砍瓜切菜式的折騰。上周跟老公吵了一架,剛把歡歡從學校接回來。眼下兩口子正夜以繼日地對孩子做著修複天性的補救。
吳悅琳說話有個特點,就是解剖人。這跟她早年畢業於犯罪心理學專業有關。用她的話講,就是要把每個人的皮剝下來。眼下她的剝皮目標,就是她的教授丈夫趙京煒。吳悅琳認為趙京煒能有今天,全仗著她從中指路和打點。但自從他在高校披上一張副教授的皮,整天忙著偎紅依翠,連兒子教育都顧不上了。
因為急著回龍川,梓寒草草幫吳悅琳挑了幾張照片,就起身告辭了。她知道吳悅琳並不需要她說什麼。她的身份,依然是聽眾。這樣的角色很好,否則她百忙之中還得幫富人尋找答案,這會讓她更加不堪其累。
臨走的時候,梓寒留了個心眼,將吳悅琳的手機和新地址都要下來。她知道吳悅琳財大氣粗,必要的時候,也許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