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周曉得的擔心是多餘的，這個春節還是挺有進步意義的，全國風氣節儉，不搞利用工作之便請客送禮，不用公款購買亂七八糟的物品，可以說是風正，氣正，心正，可是人不正了，老知青就是典型示範。他幹什麼不好，偏偏搞了這種陰謀詭計，而且是一鳴驚人，如此膽大包天的事他也敢做，他到底圖的是什麼。周曉得真的不明白，看不出老知青到底想要幹什麼，是破壞嗎，不是，是為自己嗎，也不是，可是就是這種不是破壞性的舉動驚世駭俗。為什麼會出現這種事，為什麼這種事會使一個老知青改變自己的人生，為什麼，為什麼，周曉得想不通。可是想不通他也要想，畢竟他是這座城區的負責人，肩膀上的擔子還很重，在沒提出辭職前他還需要挑起這種擔子，盡職盡責。可是眼下如何盡職盡責，鄉下人擴販全牛宴居然包含如此陰謀詭計，這是小說影視裏都沒有的情節，現實發生了。
公安局長看出周曉得的難處，他說：“你看這樣好不好，老知青的事我會另案處理，至於領導班子的事我調查後再彙報，有關鄉下人我看錢財是拿不回來了，如果有機會能拿回多少算多少，酒是肯定回不來了，損耗就損耗吧。”周曉得聽罷沉悶良久，最後他不得不提出自己的看法，他說：“案子由公安局處理吧，我不幹涉，可是有些人有些事是不能處理的，比如鄉下人……”公安局長說：“好的鄉下人處罰要輕，首要分子處理，盡最大努力教育他們……”
公安局長不再說了，情況複雜他必須與偵察員弄清楚，否則影響太壞了。
送出公安局長後，周曉得坐下閱讀文件，這幾天忙於過年他沒有及時閱讀文件，有些文件還是有關過年注意事項的，現在閱讀有些晚了，可是閱讀總比不閱讀好。周曉得發現自己以前隻注意到自己以身作則，沒有注意到領導幹部如何以身作則，更沒想到如何讓自己影響到其他領導班子以身作則，打鐵還要自身硬，隻有自己管理自己才能見效。他囑咐自己下一步是要管理領導班子，管理這些人不再犯錯誤，如果他們犯錯誤不是說明自己無能嗎？
當一切靜下來時，周曉得努力回成剛剛發生的事，他感到老知青說的沒錯，做的也很俠義，隻不過是有點針對性。這種計劃有膽量，有水平，有機謀，有策略，如果是在古代肯定有市場，即使是三國演義也不在話下。可惜用錯了地方，沒有人欣賞，可能還要受到處罰。在周曉得看來，還沒有一例這種事發生過，老知青算是首屈一指了。
他放下文件，感到心裏有股力量，衝擊他，推動他，而且還有一種渴望。盜竊案這種案子聽其言觀其行，並非易事，也並非無懈可擊，可是當把社會存在與人的夢想相提並論時，還真有一種力量不容忽視，這就是人活著的目的。現階段城裏人都有樓住，鄉下人即將有樓住，可是他們被錢財籠罩著，土地易人，鄉下人沒有土地算什麼。沒有錢財，又想過好日子，不想方設法獲取錢財，他們到哪裏找錢財呢，設計全牛宴，以此為餌，真的是空前絕後。
周曉得知道，老知青並不是陰險狡猾的人，平時與人相處也是誠心誠意，並沒有半點陰陽怪氣。可是鄉下人就不同了，他們想方設法得到權力，想方設法得到錢財，得不到怎麼辦，隻有行賄受賄，隻有靠拉幫結夥。想來想去，周曉得產生一絲同情，有人說權力是世界上最引誘人的東西，最迷人的東西。指揮別人和受人指揮，實行自己的主張和執行別人的主張，本質上可大有區別。這種區別在心理上、在感覺上、在極其微妙的情緒上都能體會得出來。權，要超出什麼房子、汽車、電話……多少倍。有權的時候，含辛茹苦，住草棚睡地炕也值得；一無權，住在高樓大廈裏又有什麼滋味？可是鄉下人沒有權，他們想過好日子隻有想方設法另辟蹊徑，沒辦法，隻有靠這種陰謀詭計了。
周曉得拿著文件，翻來覆去閱讀，琢磨，再閱讀，再琢磨，他感到老知青真有頭腦，居然想出這種招術。然這種招術是犯罪事實清楚，是不能允許的，任何人以這種盜竊方式都是犯罪，老知青也是犯罪，不容姑息遷就。想到平時老知青對自己的幫助，想到多年來與老知青共建的友情，周曉得還是感受到一種親情的折磨。他不希望的事還是發生了，他不能得罪的人還是得罪了，肩上的擔子，身上的責任，都在這種時刻顯而易見，何去何從他必須有所選擇。是要友情還是要法律，是要得罪人還是要裝聾作啞，是要官運亨通還是要處世哲學，這一瞬間他為難了。
然而也是這一瞬間，周曉得認識到一個重要社會問題，如果人人這樣搞陰謀詭計是不行的，一個老知青說明什麼，說明他在政治上還不成熟，還不能為更多百姓服務，老知青如此其他人又如何呢，他們不是也不成熟嗎？社會在發展，人心在變化，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軌道，老知青有老知青的生活軌道，鄉下人有鄉下人的生活軌道，自己不是也有自己的生活軌道嗎？改革開放給社會帶來一股清風，也帶來一些汙染空氣的信息，如何把握機遇，的確是難得。想來想去，他還是感到自己不能這樣下去了，隻靠自己清正廉潔不行，必須要把全體都如上才能勝不驕敗不餒。
辦公室的空氣總是不算太好，周曉得感到空氣有些不夠用，他站起來推開門，想放進一些新鮮空氣，可是樓道裏也是沒有新鮮空氣，他隻好返回屋子裏打開窗子，這時才有凶猛的寒流撲麵而來，他感到一陣冷若冰霜。然而他清醒多了，寒流讓他懂得思索，讓他恍然大悟，世界不是自己的，即使是擁有一定權力也沒辦法改變這種現狀。
就在周曉得感到自己超凡脫俗時，一個電話忽然打進來，怒氣衝衝地質問：“你憑什麼說全牛宴有問題？憑什麼汙蔑領導班子有問題？憑什麼說鄉下人搞陰謀詭計？憑什麼抓老知青？他犯了什麼法？難道你沒犯錯誤嗎？”
一連串的質問讓周曉得不知回答什麼，好不容易對方不問了，他想問：“你是誰呀，為什麼這樣問我？”
可是對方電話斷了，周曉得憤憤不平：真是莫明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