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長安懷疑地盯著眼前的這個男人,這廝真的是卓清遙?
現在正是陰雨連綿的時節,葉長安每天都心情不佳,連上著朝都是頂著一副黑臉去的,活像是別人欠了她很多錢一樣。
有人問她為什麼不高興,她也不說,是啊,要怎麼說,這麼一直下雨自己不喜歡,還有家裏一個時常變換的韶修沉自己也是心力交瘁了。
眼下怎麼卓清遙也來湊熱鬧?
“咳咳,那個,皇子來這裏所為何事?”葉長安文縐縐地打著官腔,其實內心早已疲勞至極。
卓清遙見她如此生分的模樣,倒也沒有半分的惱意,隻自己笑嗬嗬地坐下,盯著葉長安的小臉,笑道:“本太。,我當然是來找樓大人敘敘舊的。怎麼,樓大人不歡迎?”
他可能是想說本太子的,葉長安這麼猜測,可是他再也沒法說出口了,二人心中都了如指掌,這個自稱,回不去了,卓清遙再也不可能是尊貴的太子了。
一早便是穿著皇帝為慕追離做成的榮華,如今也是該到了歸還的時候了。
“當然歡迎,隻是,皇子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句話,我還是比較相信的。皇子不妨有話直說。”葉長安淡淡地扯了一下唇角,也不算是笑,臉上說是表情,卻再也做不出來那歡樂的樣子了。
這時候,還怎麼笑得出來?
其實葉長安想了想,自己真的是有很久都沒有像當初來的時候那麼開心快樂了,也隻有當時的時候是純粹的。
“那好,既然你要我直說,那我便不拖遝。”卓清遙勾人的桃花眼裏此刻卻滿是認真,前所未有的真切,他沉聲說道:“你知道不知道嫁給我的是誰?”
葉長安看他,眼神清明,似是早已經知道,便沒了半分驚訝之色。
卓清遙苦笑,自己真是愚蠢,當日在賞菊宴的時候,恍然間聽到了一道極為熟悉的聲音,卻光顧著身側的司白,無暇去看那人到底是誰。
也是在自己酩酊大醉的第二天,他起來的時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正妃竟然是老板娘。
怎麼是她?怎麼會是她?
任卓清遙再怎麼想,也絕對不會知道是她。
當時他猶記得那日,芙蓉帳暖,春宵不在,隻有佳人對鏡撫顏,身上還穿著大喜時的鮮紅嫁衣,那衣服的顏色,卓清遙不會忘記。
“殿下,我從來都沒有穿過嫁衣,這一次…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我就是想試一試。”她說話時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卓清遙苦澀地勾唇。
卻是再也笑不出來。
為什麼是她呢,自己從未想過會與她扯上關係的。
“老板娘…,她很好,也很適合你。”葉長安看了看他,見他臉上帶著愁緒,自己心中也不好做什麼評價,隻好客觀地開口。
作為一個看客來看的話,老板娘的精明和睿智,足以能夠拯救卓清遙現在的困境。
不過這一切還是要看卓清遙到底願不願意遵從,他這麼肆意了大半生了,恐怕也是早就看破了才會如此放任自流。
“你知道我的意思,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是她…”卓清遙歎道,搖了搖頭,有些無奈:“也罷,估計你也是不好說什麼。我拜托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應。”
他眸色沉沉,眼中卻閃亮依舊。葉長安愣愣地看著,不發一言。
她被這卓清遙的這個樣子給驚到了,何時見過他這個模樣?
從來都沒有……
“……什麼?”她問。
“把司白留在你這裏,讓他支開司白,不要讓他在西晉呆著。我唯有這一個請求,你若當我是朋友,你便一定要答應。”卓清遙聲音沒有了往日的笑意模樣,這樣的一個浪子,突然正經起來,葉長安是覺得有些驚詫,並且也為他這個樣子暗暗心驚。
“為什麼要支開他?”葉長安不解,司白…
這關司白什麼事情?
卓清遙歎息地淡淡搖了搖頭,卻不想說那麼多,畢竟是自己虧欠司白的,這事如果在讓自己說出去,那以後司白也沒有顏麵在這裏待下去。
“一定要支開他。你站在慕追離那裏,我不怪你,其實我也想說,你必須要站在慕追離那裏,他是真正的王者,而我,注定失敗。今日來找你,也不過算是交代一下我的身後事。”
他說著還慢慢地笑了,那笑容帶著真誠,像解脫了似的。
從當初慕追離被送出去當質子的時候,自己就知道,可他不恨慕追離。
他真正恨的,是那個自己的父皇。
其實對慕追離,自己是有虧欠的,當時應該自己去當質子的,母親愛子心切,運用家族給皇帝施壓,這才把慕追離送了出去。
闔家團圓的應該是宸妃,皇帝和慕追離,自己永遠都不過是一個在角落裏的卑微的存在罷了。
“身後事,這麼說可能是可笑了,不過卻是真的,長安,你如果可以,等我死了之後,把她帶出去吧,她已經為了我受了很多苦,現在嫁給我更是為了給我擋刀子,隻要能保她一條命,便謝謝你了。”
卓清遙呼吸突然變的急促,情緒也瞬間開始有了大的波動。葉長安上前想要按住他,不讓他在多想,卻被卓清遙給止住。
“一定要幫我,一定要幫…”
“……可是你怎麼篤定你會死呢?萬一慕追離願意留你一命呢?”葉長安一臉複雜地看著卓清遙,現在的卓清遙似乎臉色不太對,這麼蒼白。
看起來像是生了病似的,葉長安微微蹙眉,清麗的麵容上帶著急切,後又看到卓清遙冷靜的樣子,慢慢鬆開了手。
她還是不死心地開解他,其實慕追離也不會一定要了他的命不是?
至少還是兄弟,哪怕是皇家最無情,可卓清遙也不會跟他爭,跟他搶,這麼一下子就輕易地拱手相讓,也會換來一個安享餘生吧。
“你不明白…要我死的從來都不是慕追離……”卓清遙歎了口氣,釋然地笑了。
他看見葉長安一臉擔憂的神色之後,心裏也知道,葉長安一定會按照自己的意願,幫自己的。
卓清遙釋然,他一個人緩緩地站起來,一個人跌跌撞撞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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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清遙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府上,眼見自己的府邸有金碧輝煌變成現在的敗落。
雖然皇帝沒有說什麼,隻是說自己夜闖皇宮,可他自己清楚,當時自己明明是被皇帝詔進去的,可為什麼第二天,在自己不知情的時候就變成了夜闖。
他卓清遙何德何能,有能耐夜闖?
“殿下,累了吧?喝口茶。”老板娘走過來,一臉擔心的表情,卓清遙看她,想要仔仔細細地端詳一下她的容貌,卻發現自己什麼都已經看不清楚了。
視線漸漸模糊,不知道是什麼從眼眶流落出來,那溫熱的液體,是什麼呢?
他想,也許有絕望吧。
“…有勞了。”卓清遙掙紮著嗓子,硬擠出這幾個字,沙啞的聲音像是在反抗。
老板娘見狀,倒是和葉長安一個表情,驚訝,怎麼卓清遙變化這麼大,不過是出了府一趟,怎麼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殿下……您怎麼了?可是身體不適?”她試探地問。
卓清遙疲憊的搖搖頭,這個時候他突然想到,自己今天搖頭的次數,加起來可是被這個月搖頭的次數還要多了。
原來認真起來是這麼累。
“好了,我去睡一會兒,晚上用膳的時候叫我,本殿要去皇宮一趟!”他說。
她輕輕點頭,卻不知道這一去便是萬丈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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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清遙睡了,在夢裏,他仿佛又走馬觀花地回顧了一下自己今日的行蹤。
一早起來,看到了老板娘在自己的床邊,心下雖然是有些驚訝,卻沒有什麼大的波動。
然後一如往常的洗漱,對了,他已經不是太子了,所以家裏的很多妾還有丫頭都覺得自己失了勢,都走的走,散的散。
當自己走出去的時候,那條街道的旁邊,老張頭的包子鋪剛剛開始。
街道一早就開始變得繁華,自己慢慢地走,他準備去葉長安那裏,看一看她現在在和那美人幹什麼。
原來當時的瀾華公主其實是韶修沉扮的,自己還癡傻地以為是個美嬌娘。
記得當時還做了一碗麵,現在想想也是挺蠢的。不過他的一生不就是這麼蠢著過來的嗎。
遇到了一個人,那個人…很奇怪。
渾身上下都是黑衣服包裹著的,隻露出一雙眼睛,那是自己從沒有見過的眼睛,灰白色的眼瞳,像是雪。
他帶著自己走過彎彎繞繞,來到一處地方,當時為什麼要和他走呢?
現在想想還是有些後悔的,也許沒有跟他走的話結局就會不一樣吧。
他說了一些話,確切來說,是告訴自己了一點秘密,一點……驚天大秘密!
原來父皇也是知道的啊。
可是明明知道為什麼還對他那麼好呢?
難道自己還比不上一個外人嗎?
現在不可否認,自己感受到了絕望的滋味了…
那滋味真不好受。
真的是很難受的感覺,陸陸續續,那個人又說了很多,他的話就像是一把尋求真相的刀子,毫不留情的剖析到了最殘酷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