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吟一時惱怒，便要衝上前去：“我去教訓那兩個奴婢！”
涵柔攔住芳吟，神情恬淡，輕輕搖頭。
身後卻忽有女聲突兀地響起，不知何時竟已有人悄然近身而未察：“真真是許久不見皇後娘娘出來走動了，想來終於是大好了？”
涵柔聽那語聲嬌媚傲人，緩緩回了身來，果見是昭媛薛凝碧，於是含了端莊得體的笑：“薛姐姐。”
薛氏草草屈膝為禮，笑道：“瞧著娘娘實實憔悴了許多，再不好生妝扮妝扮，如何能得皇上的寵幸呢？”
涵柔本就形容清減，日常又穿戴得簡素，此時更隻有芳吟一個貼身隨侍在旁；反觀薛凝碧，一身織金玫瑰紅宮裝遍繡海棠，明豔無匹，繁複高髻之上簪金戴玉，灼灼耀目，身後諸多宮人環侍，一個個亦穿得鮮亮。如此，襯得涵柔愈發單薄黯淡，倒似是位在薛氏之下的寒微宮嬪。
涵柔聽薛氏語意不善，隻淡漠一笑：“多謝昭媛掛念。”
薛凝碧直視著涵柔雙眸，眼中笑意深深，口內卻故作驚訝：“呀！娘娘的臉色怎麼如此蒼白，可是為著方才那兩個放肆的丫頭說了幾句刺心的話？”見涵柔不答，薛氏很快接下去道：“皇後娘娘心慈，不如就讓妾身替娘娘教訓教訓那起子不懂規矩的丫頭，也教宮中的奴婢都記著後宮尚有皇後娘娘在的。”不待涵柔開口，已徑自回頭厲聲吩咐：“去查，是哪兩個不知死活的賤婢敢衝撞了皇後娘娘。查明白了也不必來回我——”薛氏移目涵柔，徐徐吐出最後冰冷的兩字：“杖斃。”
涵柔眉心一蹙，沉聲道：“多謝昭媛好意，隻是——”
薛凝碧媚眼如絲，如花笑顏光彩奪目，已然截過了話去：“隻是，妾能為皇後殺得一二人立威，卻不能堵眾人悠悠之口。”說著卻是上前一步，依依立於涵柔身側，看向那叢菊怒放：“娘娘瞧這花，開得多好。可是，若無人采擷憐賞，要不得幾日，便隻有落得零落成泥、踐踏為塵的下場。”
目中有冷銳光芒閃現，涵柔卻到底隻是默立不語。薛氏隨手折了一枝菊花把玩，摘了那花瓣一一拋在地下，末了卻又對著手中一莖殘花搖頭歎道：“真是可惜了！”
芳吟難掩惱怒之色，耐不住已要出言護主，薛氏卻施施然行下禮去，巧笑嫣然：“皇上吩咐了，今夜要宿在重華宮。妾身可要早些回去預備，不比娘娘清閑。——妾先行告退。”
不待涵柔答應，薛氏已徑自轉身，踏著殘花一地揚長而去。暮來夜風漸起，吹來漸行漸去的人兒依稀幾句清冷話語：“皇上可是接連三日流連在毓宸宮啊，不知榮寵加身的慕容昭儀婉轉承歡之時可曾記起所謂好姐妹夜夜獨守空房？……”
裙裾迤邐，婀娜身影終於漸漸不見。芳吟望著那依稀背影，不由頓足恨聲道：“薛昭媛欺人太甚！”
涵柔側首凝視著那菊花絢爛之下一地的殘瓣狼藉，淡淡笑了一笑，徐徐吟誦出幼時所記憶的篇章：“有鳥止於南方之阜，其三年不動，將以定誌意也；其不飛，將以長羽翼也；其不鳴，將以覽民則也。是鳥雖無飛，飛將衝天；雖無鳴，鳴將駭人。”
決心已然下定，如今所做的，不過是等待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