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涵柔送走了各宮嬪妃不一時,皇帝下了朝果如約而來,不多停留已攜了涵柔往冷香圃而去。
二人初初結愛,正是濃情蜜意,恰似新婚。一路比肩攜手,私語切切,一眾宮人皆遙遙隨在後頭,垂目不敢相看。
一時已至叢菊之間。冬日將至,菊花漸萎,闔宮惟有冷香圃這一叢晚菊正當繁盛,燦爛開了滿地。日色晴暖,空氣中淡淡清香浮動,潔淨芬芳沁入心脾。二人且行且賞,言笑晏晏。
皇帝忽俯身折了一枝重瓣金菊在手,就勢便要與涵柔簪在髻上。涵柔偏開頭一閃,眼疾手快劈手已將花枝奪去,笑嗔:“別鬧!”一抬首正對上皇帝笑意深深的眼眸,麵上一熱,慌忙垂下了目光,隻道:“大白日的,旁人瞧見了要笑話。”皇帝“嗤”地一笑,回首瞧一瞧身後幾丈之外一班垂首默立如木人的奴婢,一把摟過涵柔,低頭輕笑:“旁人有笑話的膽麼!”涵柔故作惱怒,推開了去,隻背著身細嗅手中菊花。皇帝笑著搖頭,邁上一步正待好言哄勸,忽聽前頭嘈雜之聲驟起,似有人爭執吵鬧,不由循聲移目相看,卻被一帶玲瓏山石堆疊擋住了視線。涵柔亦回身相望,斂了玩笑神情,正色道:“怕是生了什麼事,不如過去瞧瞧。”
並不多言,二人一道走近前去。爭吵之聲漸漸清晰,可辨是女子聲音。正自細聽之時,忽聞一聲脆響突兀,伴著尖銳刺耳的怒喝傳入耳中:“你是什麼東西,也敢跟我頂嘴!”——分明是昭媛薛凝碧的聲音。
皇帝自已認出那蠻橫淩人的話音,隻搖頭笑道:“凝碧又在跟底下的奴才動氣。”涵柔亦是淺淺一笑,仍側耳細聽。
那挨了耳光的奴婢一時似是呆住,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猶自強作鎮定:“奴婢所言並無不是,娘娘為何無故責打?”——語聲再熟悉不過,分明就是芳吟。
涵柔不覺神色一凜,已有三分憂慮,卻聽薛凝碧怒氣不減:“就憑你這放肆的丫頭如今還敢嘴硬,便是行杖責,打死了也不為過!”
涵柔心上一驚,忙抬首向皇帝輕聲道:“似乎是臣妾宮中的奴婢。”
皇帝劍眉微蹙,低低“嗯?”了一聲,猶未及細細理會,已聽芳吟不卑不亢再度分辯道:“奴婢不過奉皇後娘娘之命折幾枝菊花,昭媛何必如此為難?”
薛凝碧“嗬!”地一聲冷笑,冷然厲聲:“皇後娘娘?你莫要狗仗人勢、搬出皇後來嚇唬我!你家主子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小丫頭,如今仗著皇上幾分寵愛,竟連底下的奴婢也敢不把我放在眼裏!長孫涵柔……她又算得什麼!當初那小妮子頭一回入宮來,還不是乖乖跪在我的腳下;當初皇上還不肯多瞧她一眼,任我說什麼話,她何嚐敢駁得一句半句!如今她倒猖狂起來了!”
皇帝雙眉緊鎖,聽山石另一頭薛凝碧一句句語出不遜,漸漸沉下了臉來;一時怒道:“凝碧太不像話!”邁步就要轉出喝止。涵柔驚覺,忙抬手攔住,沉聲開口:“皇上息怒。此乃內廷之事,鬥膽請皇上暫候,一切交由臣妾處理。”皇帝麵色陰沉,並不答話,隻略一點頭。涵柔屈膝草草一禮,卻行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