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端莊凝重,涵柔緩緩自假山嶙峋之後轉出。眼前豁然開朗,隻見薛凝碧袖手立在當中,口內猶自怒罵;芳吟與紫菀跪在地下,芳吟以手捂頰,紫菀伏地不起;而四周諸多侍婢環繞,皆目有凶光。
凝碧抬眸驟見涵柔現身,一驚之下不覺啞然,隻疑眼錯。周遭宮女俱唬了一跳,一時亦是怔愣。芳吟回首相看,搶先回過神來脫口喚道:“娘娘!”一眾婢女這才慌忙俯身跪了一地,不迭叩首。紫菀抬眼見是涵柔,亦驚喜有加:“娘娘!”獨獨薛凝碧仍舊立在當地,微張著口,似乎猶自不能相信,隻是低聲喃喃:“皇後?”
涵柔並不喝令凝碧行禮,淡淡一笑,沉聲道:“薛昭媛,須知隔牆有耳,舉頭三尺有神明。昭媛平日說話行事可要謹慎小心。”頓一頓,又道:“不知我未央宮名下這兩個奴婢犯了什麼過錯,惹得昭媛如此震怒。”
薛凝碧麵上猶有忿然之色,咬了咬下唇,到底垂下目光,澀聲道:“這兩個不懂事的奴婢言語冒犯,妾身正在訓斥。”
涵柔微笑著點頭,愈顯莊重溫婉、眉目平和:“昭媛訓責失禮的奴婢,自是無可厚非之事。隻是,有些話,並不是昭媛可以說的;有些人,並不是昭媛可以議論的;有些名字,並不是昭媛可以喚出口的。尊卑禮數,不論人前還是人後,都請昭媛謹記在心。此番初犯,暫不深究,我隻作什麼都不曾聽見;但若有下次,必重責不貸。”
薛凝碧胸口微見起伏,十指絞著衣帶,積蓄多時不得恣意發作的惱怒在心頭衝突激蕩,漸漸抑無可抑。牙根咬得酸軟,眉間決然之色一閃而過,明豔張揚的女子倏然抬首直視不避,目有冷厲駭人的光芒:“皇後娘娘親自教訓起我來了?娘娘好大的威風啊!娘娘如今春風得意,可以不把旁人放在眼裏,可以無所顧忌了,但我勸皇後娘娘莫要得意過了頭,真以為榮寵在握,六宮無人了!你不就是年紀輕些又有幾分姿色麼?皇上不過是圖新鮮多瞧你幾眼,又能由你狐媚到幾時!你以為皇上是真心愛你麼?你以為太後能容得下你麼?你少在我麵前裝腔作勢,我倒要看看,就憑你,會落得個什麼下場!”
涵柔聽那語聲漸轉尖利激越,不管話中之意如何惡毒,隻含著最溫淑得宜的恬靜笑意默默相對,眼神深不見底。
不過是刹那的光陰,薛凝碧麵上神情有瞬間的凝結,須臾已是蒼白頹敗如死灰。遍體僵直,隻越過涵柔肩頭,愣愣瞧著前方,似被鬼怪攝去了魂魄,雙目空洞無神。
身後有步履沉沉一步步行近,一下一下似踏在心間。涵柔帶著純真的驚訝之色回眸,脫口喚道:“皇上——”
皇帝並不理會,擦過涵柔身側,徑直來到猶自失神的薛凝碧身前,一手高抬,重重揮下。
薛凝碧被這猝起不意的一狠狠掌打得一個踉蹌,這才醒過神來,“撲通”一聲重重跪倒,抱住了皇帝的腿,嘶聲道:“皇上,我——”麵頰漸漸腫起,淚水已然滾滾而下。
皇帝眉心一擰,嫌惡地抽身甩開,冷冷俯視著腳下啼哭不已的女子:“你還有什麼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