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柔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然陷在了織金繡鳳的重重錦衾裏。
腦中猶自昏昏沉沉,透過模糊的意識依稀傳來的,卻是尖銳刻薄的話語:“不就跪了一會子,哪裏就這樣嬌貴了?做出這弱不禁風的狐媚樣子給誰瞧!”坐在床沿的皇帝停下了掖著被角的手,皺著眉頭回首正色道:“母後!皇後已經昏厥過去了,母後還說這樣的話!”太後見皇帝語帶薄責,而被衾之下的一隻手猶握著皇後的手不肯放鬆,不覺怒從心生,冷笑著開口:“皇上如今大了,不肯聽娘親多說幾句話了,一心就隻知袒護旁的女人!”皇帝眉心緊擰,正要反駁,忽覺掌中冰涼無力的手指微弱地掙動了一下,忙拋下一切急急俯過了身去。太後見皇帝轉身不再回顧,隻得拂袖訕訕走開,坐在一旁氣悶。
涵柔艱難地睜開眼,一瞬間映入眸中的,是咫尺之間皇帝關切的容顏;焦急的探問隨之而來:“阿柔,怎麼樣?”涵柔勉力掙出一個虛弱的笑容,微微搖頭:“我沒有事。”說著就要掙紮著坐起。皇帝忙伸手按住,涵柔卻拿目光示意,一再瞥向太後的方向,秀眉深蹙,麵有憂色。皇帝心下了然,握一握涵柔的手,話音沉沉滿蘊著安定人心的溫暖力量:“沒事的,有我在。”
有我在……涵柔心上一酸,眼眶微微發紅,終隻極輕極輕地點了點頭,默默相交的視線不曾放鬆分毫。
諸妃亦隨著入了寢殿來,遙遙立在七重紗簾之外,暗自張望內中情形。一時趙忠敬進來回說:“當值的張太醫已在殿外了。”芳吟忙上前為涵柔放下床幃,又領著宮女卷起重重鮫綃紗幔,打點妥當了,這才向趙忠敬頷首示意。
張密往來奔走了兩回,入得寢殿之時猶自喘息;當下行禮問安畢,皇帝忙命人搬了錦墩扶張密坐於鳳榻之側。
涵柔隻伸了一隻手在帳外,腕上覆著絲帕。張密垂頭道了聲:“微臣冒犯。”這才把手搭在涵柔腕上開始診脈。皇帝在旁目不轉睛地瞧著,見張密神情頗為凝重,許久不得回複,心下不禁漸漸發急,卻又不敢出聲打擾,幾番欲言又止,坐立難安。
良久,張密終於收回了手去,舒展開眉目,旋即卻是起身跪拜叩首。皇帝心上一緊,似乎隱約猜到了什麼及其重要的事情,念頭卻是模糊地一閃而沒。
太醫蒼老而不失洪亮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恭喜皇上!恭喜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已有近三個月的身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