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柔打從午後開始斷續地腹痛，此時已疼得滿額盡是汗珠晶瑩，隻強忍著不叫出聲來。正自煎熬之時，隨侍淑妃而來的安倩忽自外頭匆匆奔入，喘著氣兒未語先笑，掩不住歡欣滿溢：“娘娘，皇上來了！就在外頭守著娘娘哩！”
長孫夫人守在榻旁為涵柔拭著汗，聞言亦是眉眼蘊笑：“涵兒，你可聽見了，皇上就在外頭等你平安把孩子生下來呢！”
涵柔喘息著點頭，想要掙出一個笑容來，洶湧襲來的劇烈痛楚卻如要把身體撕裂，再忍耐不住已是痛呼出聲。
毓宸宮。
綠綺守在帳外正垂著頭昏昏欲睡，忽聽帳中人沉沉翻了個身，低低喚：“綠綺。”綠綺聞聲驚覺，忙揉著眼“哎”了一聲。宸雪含糊地問：“什麼時辰了？”綠綺道：“才交了子時。”宸雪歎了口氣：“不知怎的翻來覆去就是睡不安穩。”說著伸手半撩開了幔帳，“扶我起來走走。”
就著綠綺的手趿鞋下榻，單薄的素綢寢衣之下愈加顯出大腹便便、身形笨重。取了件外袍隨意披著，宸雪徐徐行至窗邊，開了一縫望一眼殿外天色沉沉如潑墨，問道：“我怎聽外頭隱約人來人去的，可是出了什麼事？”綠綺道：“皇後娘娘要生了，都是往未央宮去的。聽說皇上也過去了。”宸雪怔了一怔，才輕輕“嗯”了一聲，眸中神采不易察覺地黯淡了一瞬。
扶著窗欞默不作聲地呆立了半晌，綠綺勸道：“小姐，睡吧。”宸雪卻是微有恍惚，語如夢囈：“綠綺，你說，涵兒她會生個男孩還是女孩？”綠綺頑皮地微笑：“那小姐是希望皇後娘娘生個小皇子呢還是小公主？”“我——”喉中忽地一哽，淡淡的惆悵在心頭氤氳，莫名地難以捉摸；半晌，道出的卻是不相幹的話：“我有點害怕。”
綠綺聽那語聲悵惘，察覺出宸雪平靜之下隱約的異樣，心下略有不安，麵上卻隻是含笑：“小姐有什麼可怕的？”宸雪閉了閉眼，微微地搖頭，有依稀寥落的感傷：“我不知道。”
綠綺目有擔憂，正待溫言相勸，忽覺臂上猛地吃痛——宸雪驟然攥住了綠綺扶托的臂膀，仿佛使勁了全身的力氣，指甲直陷進肌膚裏。
一聲痛呼猶未出口，綠綺一眼瞧見宸雪竟是滿麵痛苦、眉目緊皺神色掙紮，不由驚叫出聲：“小姐！小姐你怎麼了？”宸雪一手扶住隆起的肚腹，倚在綠綺懷中竟就無力地癱軟了下去，掙紮著開口：“這小家夥，怕是等不及要先出來了……”
腿間有熱流湧出，血色漸漸****了素白的寢衣。這期盼已久的生命竟就在此時迫不及待地要提前來到世間。
綠綺一壁攙著宸雪往榻上去，一壁向外頭揚聲招呼：“來人！快來人哪！娘娘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