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柔遠望著夜色中水榭輪廓依稀,不知何言相應。宸雪猝然轉過臉來,眼底幽幽一點星芒閃爍,“你算計他——當年所謂月下仙子,全都是你布的局,是不是?”她麵色一僵,眼睫的陰影遮蓋了眸中的表情,須臾已抬目坦視不避,“是,我是算計他,是我設的計要博他的愛寵。”
“你對得起我麼!”話音未落宸雪嘶聲迫問,目中冰火相交,“你明知道我愛他,明知道他寵我,你口口聲聲說視我如親姐,卻瞞著我使這樣卑劣的手段!”涵柔別開臉去並不回應,宸雪陰惻惻一笑,目光恨恨如匕,“你的心藏得好深哪,十來年,我竟不能夠碰觸分毫!……對他,對我,你從來便是虛情假意。你算計他,利用他,可笑他到如今還懵懵然視你為妻!”
涵柔按捺不住霍然抬首反問:“難道隻有我在算計他?這宮裏頭,無時無地沒有人不在算計他!……說得這樣好聽,難道你不是在算計他?當年你入宮來,不就是太後一手安排?”“可我不知情。”宸雪一字字沉聲反駁,“我從來真心待他,我心裏,再沒有裝過旁的人——可你不是!”
她猶未及開口,宸雪已冷冷接下了去,“若非身不由己,你要嫁的本是我弟弟,不是麼?青梅竹馬,佳偶天成,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你對他,會沒有半分情意在?”涵柔臉色一白,旋即漠然開口:“就算曾經有過又如何?事到如今,早已絕無可能,還提它作甚!”她冷笑連連,“是,是不可能,皇後娘娘在意的是權勢與榮華,如何會羈絆於兒女情長?”
涵柔眉心一蹙隻覺鈍痛襲心,一瞬的啞然之後話音帶了愴然意味,“難道相爭是我本意?難道我為的就是隻我自己?是那些人把我拱上皇後之位,不論用什麼手段,我必須得到他的心,必須生下嫡出的皇子,我必須攥緊了中宮鳳印以作為家族的倚仗——這,就是我的命。”
明月被浮雲悄然遮蔽,周遭暗沉下來。宸雪低低一笑,晦暗中語聲有夢一般的不真實感,“為了李家?由始至終,就為了李家麼?”
涵柔微一咬牙,似要說服自己一般,轉瞬吐出斬釘截鐵的答語——“是。”
靜謐中猝聽身後修竹沙沙一響,踏在落葉上的腳步細微卻驚心。涵柔一驚回首,但見竹影婆娑間再熟悉不過的身影觸目,步履堅定絕然遠離。
腦中一空,臉色倏然慘淡若死;直至那背影幾乎消失在眼簾,她才猛然驚覺,手提裙裾不顧其餘追趕上去,嘶聲喚:“皇上——”
腳步不停。
“謙郎!”
呼喚帶了隱約的哭音,宿於林間的鳥雀呼啦啦驚飛而起,割裂凝滯的空氣。他終於止步,猶自不肯回過身來。
“謙郎,我……”
他微微轉首,側臉的輪廓隱沒在沉沉夜色裏,語聲平靜不帶一絲溫度,“君上的名諱,不是皇後可以直宣於口的。”
她啞然。絕望好似藤蔓自腳踝纏上身來,一點點收緊,收緊,扼住咽喉。隻得眼睜睜瞧著那個人絕然遠離,徒張了口,掙不出片語隻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