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阿西莫夫並未為寫出這部成功之作而自得,因為他認為一切來得過於容易了。他在日記中做了罕見的反省,其中的一句是:“某些成功使人享受不到搏擊的樂趣。”
當時,對兵役的恐懼時時困擾著阿西莫夫。唯一令他寬慰的消息是歐洲戰爭結束了,而亞洲戰爭的消停也不過是個時間問題罷了。《騾子》在1945年12月的《驚奇》雜誌上刊出時,阿西莫夫已應征入伍。1945年的感恩節,他在利兵營看到了這份雜誌。直到他退伍並重新安定下來後,他才再次開始計劃寫篇新的基地故事。這時已是1946年的秋天。
在新創作的故事中,阿西莫夫再次提及了整套係列中最強大的角色——騾子。這個故事後來成了《第二基地》這本書的第一部分,所用標題為《騾子的探索》。它講述了騾子一心想找到第二基地,但終未獲得成功的故事。
當故事刊出時,結尾部分的內容是:在通靈戰鬥中,第二基地挫敗了騾子,並對他施以感應之術,令他返回了自己的帝國。但在原稿中,結尾並非如此。阿西莫夫為這個短篇起名為《發現》,他於1947年2月2H將書稿交給了坎貝爾。這個故事僅有25,000字,長度隻是《騾子》的一半,但它的重要意義在於,阿西莫夫決定將它定為整個係列的收篇之作,為它寫個幹淨利落的結局。
坎貝爾根本不同意阿西莫夫的觀點,堅持讓他重寫,為下次的連載留下一個未完的結局。阿西莫夫已斷斷續續地寫了五年半的《基地》故事,對整個基地的構想煩透了。他想換換口味,寫自己的機器人故事。他一直認為機器人故事要有趣得多,同時他還想寫一部長篇小說,但因在出版界關係不多,他隻得繼續與坎貝爾合作。他回去後按要求做了修改,第二天就將改好的稿子交了出去。如我們在《基地三部曲》這套小說中所見,這次,他寫了個未完的結局。坎貝爾非常滿意,很快便給他彙了一張500美金的支票。
成功的喜悅與經曆了戰爭以來長時間清貧後的“突然富裕”,使阿西莫夫少見地衝動了一次。他給傑特魯德買了件價值200美元的褐色貂皮大衣。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發現》才在1948年1月的《驚奇》雜誌上刊出,這時距它創作完成已有一年的時間。盡管阿西莫夫當時已創作了許多有影響的作品,但1948年初的那段時間是他寫作生涯中的低穀。這段時間裏,他沒寫什麼短篇小說,正致力於創作一部長篇並考慮著將它賣給誰,而這比他原來想象的要難。盡管他喜歡寫短篇小說,但他知道不能以此為正式的職業。如果他確實想以作家作為自己的第二職業,他就得有所突破,不能隻為流行雜誌寫東西。與此同時,他的學術工作進展順利,他在其中投入了許多精力。
1948年整個上半年,坎貝爾一直都在催促阿西莫夫寫下一個基地故事,並且同意將這篇故事作為整套係列的收尾之作。他終於說動了阿西莫夫。《發現》交稿後的18個月多一點,阿西莫夫又回到了兩個基地的世界,寫出了最後一個連載故事。他給它起名為《消失》,以便與這一係列中的前幾個故事相銜接。
阿西莫夫於1948年10月開始動筆創作這個最後的故事,但進度很慢。他從一開始就意識到,必須先簡要介紹一下前麵的內容,因為每一個故事都是相互關聯的。畢竟,上一個連載故事刊出距今已有一段時間,第一個基地故事發表已是6年前的事了。結果,為了使這個故事與前麵所有的故事順利接軌,他將情節寫得越來越複雜。
在《消失》(編成小說時改名為《基地的探尋》)的開頭,故事的一位主人公,十幾歲的小女孩阿卡迪亞·戴瑞爾正在按學校的要求寫一篇曆史短文。阿西莫夫以這一方式簡述了基地的曆史。我們很快便了解到,阿卡迪亞正是偉大的貝塔·戴瑞爾的孫女。早在60年前,貝塔就認出麥克尼菲科是騾子,從而拯救了第二基地。
當第一基地的陰謀敗露時,故事的節奏迅速加快。參與陰謀的是以阿卡迪亞之父特倫·戴瑞爾博士(貝塔的兒子)為首的一群學者。他們認為,第二基地對第一基地的未來是個重大威脅,因此決定摧毀它。
在所有的基地故事中,《基地的探尋》的情節最為複雜。它一邊講述著阿卡迪亞卷入陰謀的簡單故事,一邊描述著第二基地的複雜計劃。故事結束時,第一基地再次度過了難關。他們在一場實戰中取得了勝利,並誤以為已毀滅了第二基地。
自然,如果以為夏爾登建立兩個基地的目的是為了在未來的某次危機中,讓一個基地消滅另一個基地,那就太可笑了。阿西莫夫從一開始就想好了,在夏爾登的計劃中,兩個基地將向著完全不同的兩個方向發展,一個將取得重大技術進步,而另一個,也就是第二基地,將具有閱讀人腦的能力。最終的目的是,在未來的某個時候,兩個基地將統一,並創立一個新帝國,一個與純技術的第一帝國完全不同、更為強大的帝國。
第二基地在暗中引導著整個故事情節的發展。它完全操縱著故事中人物的心理,引導著事件的發展,以挽救夏爾登計劃,並推動第一基地沿著正確的方向發展。
1949年3月,阿西莫夫在交付這最後一篇基地故事時,他與坎貝爾同時意識到,該是故事結束的時候了。再也不會有基地故事了,這部史詩已經完成——至少暫時如此。
《消失》使阿西莫夫得到了一張1000美元的支票。這樣,他的8篇故事共為他創益3,600美元。
故事本身可能是結束了,但《消失》(分三期刊出,1949年11月的《驚奇》刊載了第一期)的交付並非意味著整個故事的結束。
弗雷德·波爾試圖將整個基地係列出版成書,但好幾次都是一開始便失敗了。後來,他找到了出版界的一位同行馬丁·格林伯格。格林伯格同意將此係列改編成書。
格林伯格創立了一家高曼出版社。到1951年為止,他們已出版了阿西莫夫的專集《我是機器人》,而紐約的雙日出版社那時也已出版了阿西莫夫的第一部長篇小說《空中卵石》。
由於擁有雙日和麗特爾兩家出版社的布朗拒絕出版《基地》,阿西莫夫顯然為高曼出版社願意收下它感到高興。
1951年2月28日,阿酉莫夫收到了第一本書100美元的預付金。這本書後來成為《基地三部曲》中的一本。除去弗雷德·波爾應得的10%,阿西莫夫的實際收入為90美元。
格林伯格建議將書分為三卷出版,但苦自然劃分,第一卷僅6萬字,稍微短了一點;他同時還認為,故事開始得大突然,建議阿西莫夫寫篇序論。阿西莫夫照辦了,這就是三部曲中的第一部分《心理曆史學家》,這個全書的開篇是最後完成的。這一部分介紹了哈裏·夏爾登本人,並為萌芽狀態的第二帝國的未來曆史埋下了伏筆。
1951年5月,阿西莫夫將《基地》的最後修訂稿交給了格林伯格。在隨後的兩年半內,另兩部的修訂稿也陸續交付出版。其中的最後一部《第二基地》,於1953年出版。
阿西莫夫的《基地三部曲》是一無法估量的偉大成就。這三部書被視為是20世紀四五十年代以來“成熟”科幻小說的最佳典範。但是,我們在本書後麵的章節中將會看到,除了流行雜誌所擁有的有限讀者外,阿西莫夫的這部作品當時並未引起更多人的注意。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60年代。那時,三部曲開始暢銷全球,賣出了數百萬冊。這套書在西方少年中風靡一時。正是這套書,使這些從未看過流行雜誌的孩子們真正認識了空間劇。
對於那些剛成年,但已在科幻小說界立住腳跟的年輕人來說,《驚奇》雜誌上的基地故事為他們創作自己的作品提供了啟示。例如,1965年出版的曾引起巨大轟動的弗蘭克·赫伯特的《沙丘》係列,就很明顯地受到了基地故事的影響(甚至在場景描寫中用了未來主義的百科全書式的手法);再如,首刊於1950年雜誌的詹姆士·布裏什的《飛行的城市》,將曆史觀點、社會學者“史密斯”式的冒險結合起來,在很大程度上也借鑒了基地故事。
《基地》出版數年後,那些對科幻小說不屑一顧的人仍認為它是一種不入流的文學形式。在他們的想象中,這些小說裏盡是些鼓著眼的怪物與渾身發綠的火星人;他們不喜歡它的複雜。直至60年代,不明真相的人們仍認為科幻小說隻是寫寫激光槍的威力與“飛碟”的可能性。這些懷疑者們哪裏知道,自40年代初的“黃金時代”以來,像阿西莫夫這樣的作家就已經開始創作複雜、高深的社會與心理題材的作品,並在其中融人了比現實先進得多的科學。
《基地三部曲》為科幻小說的發展鋪平了道路,它在這方麵所做的貢獻可能要比其他任何一部科幻小說都大,60年代中期創作的《星際艱旅》無疑也得益於它的啟迪。同時,它還激起了70年代的科幻影片浪潮,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是喬治·魯卡斯的傑作《星球大戰》。這部影片無疑是從《基地》中得到了啟迪,至少在某些方麵如此。特倫特星球統治下的泛銀河帝國與拉克·斯凱沃爾克等人的帝國無甚區別。
然而,《基地三部曲》並非是部無懈可擊之作。作家布萊恩·艾爾迪斯愉快地記起基地故事於1941-1949年間發表時曾經給他帶來的激動,但他認為這套作品出版成書後並非上乘之作。“你簡直無法想象等待下一期載有基地故事的《驚奇》雜誌是多麼令人激動。”他說,“但當它們出版成書後,你再看時,就會發現其中有許多失誤。比如,騾子喬裝成麥格尼非科這一手法就與最後一個故事中寫普林姆·帕爾沃的手法是一樣的。”
三部曲與機器人小說一道,將阿西莫夫推入了科幻小說創作領域的上層。當基地故事在流行雜誌上發表時,他已是科幻小說界的名人了,而當這套故事出版成書後,他則在更為廣闊的出版界中擁有了更大的聲望。在三部曲之後,他創作了係列科幻長篇小說。多年以來,這些長篇著作在世界各地暢銷不衰,使他成為了也許是那個時代全球最偉大的科幻小說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