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房叩罷而起,回至內室。原來他的夫人早死。新近續弦的是一位大家閨秀,才貌雙全,伉儷極篤。她見丈夫進來,問他:“今日有甚人相訪?談到這個時候。”長房笑道:“好教夫人歡喜。我生平不信人間富貴,專喜求仙訪道。不料今天果有三位真仙,念我一片至忱,特來賜教,並命我後天到城西白雲山頂相見,麵授至道……”夫人不等他說完,不覺啐了一口道:“官人真個發瘋了。誰不知道白雲山上最多虎豹之類,每年傷人無數。你雖然小有道法,隻能對付人類。若遇不懂靈性的野獸,還恐無濟於事。何苦為這渺茫的事,冒這種危險。”長房搖頭道:“我有縮地法,一下子到了山頭,縱有猛獸,未必趕得上。再說,一個修道人,如此東也怕死,西也畏禍,倒真個還是一心一意,過這凡間的生活好得多了,何必修甚麼道呢?”夫人再三勸諫,長房執意不允,又想:“仙人有語,不在家中說,偏要到這危險地方去,多半是試察我的誠心與否。
我若用這縮地之法,一跨就到,便和在家無異,反令仙人笑我班門弄斧,貪懶取巧。這便不顯得我的誠心了。於是瞞了夫人,悄悄預備了些幹糧。次日一早,就偷偷地出了家門,向白雲山進發。他夫人隻防他後日前去,卻料不到他轉了這個念頭,提早出發,以致不及阻攔,隻得提心吊膽地等著他回來。長房雖近在本地,向來也因山中多惡獸,總不曾上去,所以路徑很生,問了幾處地方,才被他走到山腳下。正是這天晚上,瞧那山勢,非常峻峭。雖然有一條小徑,也是狹窄異常。不曾走慣山路的人,剛剛上得山坡,已經氣促汗流,筋疲力盡,兀自不敢休息。
趁月光鼓足了勇氣,仍舊拚命地越程而上。如此又挨了有裏把光景,兩腳已經發軟,身子實在支持不了,而且月色忽暗忽明,明時還可辨路,到了雲深天黑,便連路徑也看不清楚了。長房到此地步,自覺斷難再進,隻得揀塊石墩,坐以待明。一夜之間,也曾聽得山穀虎嘯,也曾眼見山鬼橫行。鬼是怕見長房的,自然不能為害。至於虎狼之類,卻非他所能製。好在他有縮地之法,預備猛獸來襲,可用此法避它。話雖如此,恰喜等到天光,也不曾試用一次。可是他的魂膽,卻也嚇得幾乎跑出腔子外麵去了。更有一事使他奇怪的,原來他這縮地之法,至此全無用處。那是次日的事,他因跑得太辛苦了,不免起了些苟且之心,想道:“如今快到山頂,就悄悄地借用法力,不見得定是輕慢仙師。”於是用起法來。本來跨一步兒,抵得千萬步的。
他因膽小怕責,還把法力收小,隻算一步當得十步。哪知一麵縮短,同時這山路好似又會伸長一般。明明見得眼前什麼東西作為一種目標,算來一步可以跨到的。豈知到了目標所在,開眼一瞧,相跑還在八九步之外。照算起來,他這一步,仍然隻是一步的功效。長房不禁大為驚怖。自思先師傳授此法,從來沒有不驗。因甚今日有些變象?這必又是三位仙師的幻術,故
意如此作難。連同昨日晚上所見種種可怕可駭的東西,全是他們試我是否有此膽量。我若略一畏縮,遇險即退,又或一出家門即用縮地法兒,真個被三位仙師看得我毫無誠心了。如今幸而難關將過,山頂在望,趕緊爬了上去,多分仙師們不能說我怎樣不是,也不怕他們不傳大道了。於是看了看天色,吃了些點心,料到掙紮一回,便可登峰造極,心中也便定了一大半。
坐了一會兒,起身再走。看看山峰在望,兼可看得見山頂之上一座破舊廟宇,諒仙師們必在這裏。心中一喜,立刻精神大振,也不管鞋穿趾破,也不覺力疲筋酸,好容易攀上山巔,立定腳跟,抬頭一望,不覺叫苦。不知長房已抵山峰,為何又有困難,卻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