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她與崔判官處的甚好。端茶倒水捏腰捶腿，就差生個孩子讓他煩一煩了。
崔判官又在她麵前提起了軒轅山，說是那的人壽命最短的也有八百歲。她合掌默默念叨了遍，大抵是感慨日子不好過了。
他總喜歡叫她小姑娘。當然，在一個萬把歲的人麵前，她也確實是個嫩娃。
“宋昱？”
鬼差在這附近勾魂勾了好幾天，而他依舊是一有空閑就拿著根柳條，專注的神情不比以前個癡男怨女的差。
往來陰風陣陣，她的後頸發涼。
“宋昱？”她走近一步，更加小心地問道。
那裏陰氣太甚，再加上男人咄咄逼人的目光，她的心成功漏跳了半拍。
崔判官不知何時移步到了她身後，輕輕一拍，巴掌肉竟沒能抖成功。
“你鬼啊你，嚇死我了！”默默一想，本來就是鬼。
故作鎮定估計就是在說她。
她揮揮手，兩條腿如篩子般抖著回去，“崔判官，我怎麼覺得你今日俊的不得了？大抵是被你嚇的腦發昏了，我回去歇歇。”
維城陰氣太甚，又加上風沙大，讓她的心涼了半截又半截。夜間的維城看不見星星，但她還是打開了窗，用著指甲敲打窗柩，或深或淺，在夜風下格外的輕。
她在這呆了有三日了吧？不知桃花樹開的如何了。她輕輕咳了咳，臉蒼白著，像是個女鬼。她的袖中有著一個由柳條編織桃花鑲嵌的小傘，溫溫的，已是分不清是自己的味道還是他的味道或者是桃花的味道。那是她偷出來的。
“你的紅繩很漂亮。”
她淺淺的笑著。
“怎的不叫我宋昱了？”
她關上了窗。
“我有話同你說。”
“……”
宋昱第一次現出真身，坐在昏黃的燭光下，顯得很瘦弱。他並沒有趙椏說的那般好看，比起落殤的謫仙尊容，那是張再普通不過的臉。
“你大可以繼續躲我。”藍棲將話說的盡可能的平緩，“反正你的趙椏為你發了瘋，這大概是你想要的。”
燭火閃了閃，他的臉亦閃了閃。他眼裏的傷慟，是任何人都能看得見的。
“我找過她。”他的聲音沙啞，驀地抬頭看著牆上那單隻的影子，“她刺殺皇帝。”
“我站在奈何橋邊，想就這麼等著她，兩人一起投胎轉世。可誰知我十世的和尚，命裏帶著佛光。”
“她那麼的笨，連蚯蚓都不知道，我怎麼就忘了？”
“我那時拿著鎖魂鎖，想著皇帝要是不遵守諾言，我便是灰飛煙滅也要把他的魂給勾了去。可誰知，她一夜蒼老，就是我往她的藥裏放著天上的靈丹妙藥也於事無補。她發了瘋的找經香閣，而我，再也沒忍心看著她。”
“她，過的好麼？”
藍棲搖搖頭，喟歎道：“做了一百三十年的生意，情情愛愛我看的多了，像你們這樣的，我倒還真沒看到過。”
她指著牆上的影子，“你覺得，隻剩下一個單影，快樂麼。”
“人鬼已殊途。”他的聲音弱的不能再弱，像是喉嚨裏摳出來的。
她又把燭光給遮住了，再道：“我已經說得夠多了，你要是還不懂，我的脾氣便不好了。”
“經香閣的桃花樹已經開好了，若是趕不及，那麼等待你們的，便是真的殊途。”藍棲吹了蠟燭，看著角落裏飄閃的人影，太陽穴隱隱作痛。
第二日清晨，鋪了一層灰的桌麵上放了兩個肉包，嚴嚴實實地被油皮紙包裹著。
她忽而想起昨晚角落裏那油光滿麵的巴掌肉。
想她一百五十歲，跟酆都打交道這麼多年，被通緝了不下百來次，還是第一次被判官追。這種感覺就跟吞了蒼蠅似的，噎在喉嚨口，上下不得。
“喲，賞你的。”藍棲把油皮紙扔給了宋昱，大咧咧的模樣完全不似昨夜的鄰家大媽。
包子上滲著陰氣，再不識相，也該知道這是陰間帶上來的。聞著味，倒是像西街角的那家。好吃是好吃，可是沾著陰氣總是會拉肚子的。
“崔判官是個好男人，這些年除了那位陽間死了的妻子，就再也沒有別人了。”宋昱把包子塞給別的鬼差，欽點了名冊上的人，後是一臉感慨的說道。
“你在為他的笨做解釋麼？”
“……”
沉默了許久，她才幽幽地開口，似是對他說，又似是對躲在樹後邊的人說：“我超脫三界，沒結果的。”
－－－－－－題外話－－－－－－
咕嚕嚕……冒個泡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