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幹娘之四
還有一件事也讓我非常感動。那天,我一進她的屋。她就讓我去采一些刺槐葉來。我很奇怪,不明白她要刺槐葉幹什麼。但我還是照她的話去做了。我看見她把刺槐葉一片片地摘下,隻留下長長的葉梗。她用這些葉梗一會兒的功夫便編成了一個橢圓形的東西。這個東西竟是這麼精巧,油綠的葉梗疏密有致地組成一個優美的圖案,洋溢著生機和活力。她然後用一根紅毛線繩把它拴起來。
我正奇怪呢,她卻對我說,孩子,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沒錢買東西送你,就送你這個吧。這叫長命鎖,掛在脖子上能保佑你長命百歲,一生吉祥。你們這些好孩子應該活得比我時間長,你們還有好日子過呢。哪象我,活一天,受一天罪。
我驚訝地問,你怎麼知道我的生日。她說,我不是給你算過命嗎?你跟我說的呀。我才恍然想起她的確給我算過命,隻根據我的生辰八字便斷定我一定會考上學,能寫文章能做官,還能娶一個不錯的媳婦。我當時並不太在意這些事情,也就沒放在心上。
我激動地接過這把奇怪的所,鄭重地掛在脖子上。我就感到,從此她就把一個沉甸甸的東西拴在了我生命的深處。這長命鎖我本來戴了半年,後來妹妹要,我不給,我們爭奪時,竟失手扯壞,也就沒有保存下來。
那年冬天,我在夜間得了一種莫名其妙的病,老是發高燒,而且說胡話。我父親立刻找來醫生,又吃藥又打針,然而卻毫無起色,而且越來越重。父母都急瘋了,卻也沒有辦法。
到第五天頭上,她卻在深夜裏突然來到我家。原來她見我老是不去,就打聽到我得了重病。
她的到來讓父母極為不安和恐慌。因為她屬於四類分子,一般群眾都必須和四類分子劃清界限,不能互相來往。她卻不說話,翻翻我的眼皮,握一握我的脈,便急忙讓我母親找來了一根縫衣針,開始在我身上到處“崩崩”地挑。
我當時已處在昏迷狀態,什麼也不知道。據父母說,當我的身上挑了二百多針時,我才開始臉色發紅,呼吸急促。
她又要來燒酒和薑,一個勁地給我搓身子,直到我哼哼出聲。她又讓母親拿來一個白碗,盛半碗清水,然後把燒紙點著,放在一個酒壺裏,倒扣於碗中。碗裏的水咕嚕咕嚕地冒出氣泡,水中扔進去的兩個縫衣針也瞬間生滿鐵鏽。她嘴裏急急地念叨著,手也慌慌地擺弄著。這樣一個多小時,見我已呼吸均勻,沉沉地睡去,她長籲了一口氣,說,好險,好險。我父母知道我的命保住了,感激萬分,不知對她老人家說什麼才好。
她臨走的時候說,我是仙人投生,命珍貴,不好養,需要找個幹娘押著。她還說,她和我有緣分,她願意替大仙押著我,這樣我就能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我父親和我母親當時並沒有答應她。因為她當時被看管,是迷信分子的代表,是牛鬼蛇神。如果讓人知道我找她當幹娘,那我的前途還不完了。
她並不生氣,隻是告訴我父母我還要犯病,流年不利,如果不趕緊想辦法,我小命難保。
果然沒多久,我就再次得了這種莫名其妙的怪病。我先是去了醫院,直到醫院治不好了,要我父母把我帶回家另想辦法,絕望無比的父母這才想起她的話,趕緊把我送到她屋裏。
她摸摸我的頭,掰開我咬緊的牙關,甚至查看了我的糞門,才告訴我父母我還有救,是我命不該絕,再晚來半個時辰,神仙也救不回我的小命了。
當她再次把我從鬼門關搶回來後,我父母再也不管什麼迷信不迷信,把我押給了大仙,從此她才成為了我的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