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雙玉人重逢合巹 三義俠衣錦還鄉(1 / 3)

第三十六回 雙玉人重逢合巹 三義俠衣錦還鄉

詩曰:

玉人漂泊久無憑,今日相逢兩遂情。

龍燭插金來鳳闕,紫袍籠玉出宸京。

羅幃密綰同心結,錦帕重傳舊日盟。

眾俠承恩歸故裏,共傾赤膽報明廷。

話說段元帥一行人出了山口,行不半裏,便遇著杜伏威等眾將遠來迎接,齊到寨前下馬,前遮後擁入中軍帳來。杜伏威扶段韶居中坐了,率眾將啟居參見。段韶答禮道:“蒙眾將軍盛雅,曲從愚意,歸命朝廷,老夫不勝慶幸,何敢當此隆禮?”杜伏威拜道:“某等皆因勢豪所逼,以致謀動於戈,無非濟困扶危,替天行道,不敢妄為。蒙大元帥赦宥納降,情願執鞭墜授,以報殊遇。張三弟又蒙俯賜良姻,既為結契之尊親,實乃超拔之恩主也。”段韶道:“眾將軍年雖弱冠,各負雄才,文武兼通,正堪為朝廷之股肱,廟廊之梁棟。今能順天知命,解甲而降,準擬青史標名,流芳千古。下官見皇上,備奏將軍等情由,保諸位恩榮媲美。稍或虛言,有如此酒!”言畢,以酒瀝地為誓。杜伏威等叩首拜謝,請段韶居了正席,齊穆次之,其餘次序,兩榜排列而坐,奏動軍中得勝鼓樂。

酒過數巡,段韶舉著金杯對眾道:“老夫獲此佳婿,事為偶然。老妻曹氏向來無子,隻生小女二人。長女球瑛,適今朝內國子監祭酒經筵講官張雕,目下因告養親回家,其家與寒舍隻隔裏餘。次女琳瑛,年方一十六歲。小長女五歲,因老夫久宦在朝,未曾受聘。今得與張郎永侍巾櫛,小女終身有托,光我門楣。世間有這般巧事!長女之婿姓張,為文章領袖,次女之好亦姓張,乃將帥班頭。兩家一姓,文武聯襟,天下最難得者也!非諸將軍福庇,老夫安得有此快婿哉?”杜伏威等舉杯躬身道:“此太宰大元帥閥閱之福,小將等何與之有!”

段韶又問張善相道:“賢婿以玉人為聘,諧此姻事,但這玉人老夫昔日征異域得來,乃是香玉,非中國諸玉可比,次女琳瑛見而愛之,遂與玩弄。不意中秋之夕,小女拿出一玩,次早不見了一個,小女著驚,因而抱病,至今未愈。此玉人出此萬裏之外,縱使錢如山積,何處去買?素聞張郎善於法術,故以相難。不意果得此玉人,又係舊物,不知張婿何術所致?從何處得來?”張善相躬身道:“承嶽父明問,小婿不敢不以實告。小婿因走馬踏死人命,棄馬脫逃,至檀府花園後門,見園門半開,時已二更,無奈潛身入園躲避,蹲於靈應大王神廚下。尊婢春香姐適來鎖園門,小婿以苦情訴之,蒙不趕逐,匿小婿於園之東軒。次早瞞著夫人小姐,私竊飯食救濟小婿。小婿深感其德,遂與訂盟,異日寸進,必娶為妾。春香姐遂薦枕席,有一宵之愛。小婿問及檀府姓氏家門,春香姐備與小婿言姓段,老相公在朝為都督之官。夫人曹氏,在家有小姐琳瑛,年方一十六歲,與小婿同庚,美麗無比,未曾受聘。於是促小婿出門,恐夫人知覺。小婿以乏盤費告之,春香竊小姐玉人一枚相贈,雲此乃無價之寶,貨之可得千金。因此小婿得這玉人,珍藏至今。乃嶽丈之舊物也,豈有法術可致?但小婿既與春香訂盟,必報其一飯之德。若非春香救援,小婿焉有今日?悖之不樣。今得結絲蘿為嶽丈之半子,望成就兒女之私,遂小婿得隴之望,並賜春香為妾,俾私情信義為兩全也。嶽丈大德,銘刻不忘。”段韶笑道:“可知小女不見了玉人,更無覓處,乃春香這妮子竊去。老夫要加刑罰,他一味左支右吾,原來是他竊與賢婿。但這妮子是廝役賤婢,豈堪與郎君為妾?既有所約,老夫必當奉贈,隻是大便宜了這妮子也。”張善相大喜,頓首致謝。眾皆歡悅,盡醉方休。是夜段韶等一班就在杜伏威寨裏安歇,部下兵另屯一寨。

次早升帳,諸將聚立。段韶道:“諸位將軍既已歸順朝廷,不可在此羈滯,幸早早入京麵聖。”杜伏威道:“某等願隨大元帥朝京,但各處城池守將,俱是某等部下,乞元帥鈞旨定奪,然後起行。”段韶道:“各處所委守城將士,皆依舊職,不宜更動,奏過朝廷,論材升擢。杜將軍隨行一班將士,同赴京師。所有十萬餘眾,可分撥各處守衛城池,將軍等略帶軍士朝京。”杜伏威與薛舉、張善相、查訥計議此事。查訥道:“今觀段元帥乃誠實長者,所行之事,盡皆合宜,決無他變。我等選三千精銳軍士隨行防護足矣。”查訥當下分調軍馬,令常泰等一班戰將守衛各郡城池,王騏、王(馬來)、王驤弟兄三人監守諸郡,以防不測。杜伏威、薛舉、張善相、查訥、繆一麟五將,帶三千鐵騎,隨段韶班師。分撥已定,拔寨起行。不數裏,已到岐陽驛。刺史和用行,預於驛內辦下筵席,邀段韶、杜伏威等赴宴,一麵犒賞三軍。此是慶賀太平筵席,各無疑慮,開懷暢飲,當晚皆宿館驛中。次早起行,和知府送了十餘裏,拜別自回。

一路無話,直抵晉陽。段韶和齊穆商議,發付杜伏威等軍士,權在城外梵天寺中屯紮,著嚴敬、趙銀、馬信、洪修廉、孔囗五將相陪遊玩。段韶、齊穆二元帥進城,到五鳳樓前,早是午牌時分,後主尚未退朝。黃門官啟奏,段都督得勝班師,在朝門外候旨。後主大悅,即宣二元帥進朝,俯伏金價,三呼萬歲已畢。後主道:“巨寇猖獗,失陷許多城池,賴二卿智勇,一戰成功,朕心嘉悅。”段韶將交戰中計、招降之事陳奏。後主驚道:“二卿老成持重,反道賊人奸計,若非以忠義感動其心幾乎喪師辱國。今得歸附,皆二卿之功也。”段韶叩頭道:“臣等僥幸成功,陛下洪福所致,臣等何功之有?但杜伏威等俱少年豪俊,萬夫之敵,原非叛逆,皆緣貪官汙吏肆誌暴虐,克剝小民,激起英雄之氣,以致震驚乘輿。今知天命,解甲來歸,乃社稷之靈,陛下天威所懾。乞陛下待以優禮,賜以厚祿,團結其心,足為朝廷重鎮,管取周、陳二國聞風畏懼,不敢輕覷本國矣。”後主準奏,又問:“杜伏威諸將今在何處?宣來麵朕。”段韶奏:“杜伏威一行軍馬,權在城外梵天守中,專候聖旨。”後主禦筆手詔,赦杜伏威等之罪,差近臣二員飛馬召來。兩個天使奉聖旨,立刻往梵天寺來。杜伏威等五人見聖旨到了,忙排香案,開讀已罷,隨即同天使進朝。黃門官引入金鑾殿前,山呼舞蹈。後主見五將人材表表,相貌堂堂,喜動龍顏,頒下玉音道:“朕聞段太宰所奏,足知卿等忠義之心所有過犯,盡皆赦宥。”杜伏威等叩頭謝恩。後主又道:“朕嗣位以來,道時不造,幹戈競起,強敵侵淩。卿等盡心為朕出力,必不有負。”杜伏威當先奏道:“臣等蓬茅賤士,韋布愚夫,幼讀詩書,頗知大義。因見國家多事,賊寇蜂起,故聚義兵為陛下除亂。奈守土官不察,反以外盜相禦,勢不由己,以致驚動天兵,罪當萬死。感蒙天恩,臣等肝腦塗地,不足以報萬一也。”後主聞奏大喜,著光祿寺賜宴,議封官職。五將謝恩出朝領宴不題。段韶當駕又將次女琳瑛許配張善相之事,俯伏奏聞。後主道:“此卿家事,得婿如此,汝女終身有托,任卿為之。”段韶叩頭謝恩。天子退朝,眾臣皆散。

次日早朝,百官拜舞罷,大司馬韓長駕出班奏道:“杜伏威等雖受招安,部下將士數千,原係亡命之徒,屯聚梵天寺中,切近皇城,設有不測,何以禦之?乞陛下聖旨,先將他人馬調散,然後授杜伏威遠方官職。伺彼有隙,緩緩除之,庶免後患。”後主低頭不語。尚書仆射和士開向前道:“韓司馬之言,深達國計,陛下不可不從。臣觀杜伏威諸將,年少英雄,抱負不凡,終非久屈人下者。不如及早圖之,以免後患。”後主躊躇不決。隻見段韶連聲道:“不可,不可!和尚書、韓司馬所奏,誤國非淺。當今時世亂離,幹戈不息,周、陳二國屢侵邊境,疆圍日促,萬民塗炭。國家急務,惟在收羅豪傑,延攬英雄,固結其心,藉彼勇力以保社稷,乃為上策。今杜伏威等俱有文武全才,得來歸服,國家之大幸也。陛下苦委以重任,賜以厚祿,彼必鞠躬盡瘁,以報陛下。何故欲調散其眾,疏遠其身,以啟彼攜貳之心?儻一時有變,是激之反也!若說俟彼有過殺之,誅降戮順,又非朝廷待賢之典。苟慮杜伏威諸將有變,臣敢以全家保之!”後主聽罷大悅道:“聆卿所論,使朕豁然。杜伏威等當授何官,方稱其職?”段韶奏道:“臣觀杜伏威、薛舉精通法術,力敵萬人,可當大將軍之任。張善相、查訥深明天象,善曉兵機,智勇足備,可居藩鎮之職。繆一麟弓馬熟閑,善撫士卒,可居邊隅保障之職。今西蜀一帶地方,自楚州至蒲原、滬雅,蠻僚錯雜,朝變夕更,每每殺害官長,劫掠賦稅,甚且稱王建號,大肆淫毒。從晉末迄今二百餘年,殆無寧日,非智勇足備者不能鎮之。陛下宜授杜伏威等三人鎮守西蜀,得專征伐,則西北一帶地方必然無事,可免朝廷北顧之憂。”後主允奏,禦筆親封杜伏威為鎮安侯靜國大將軍,帶領本部軍馬一萬,鎮守西蜀楚州、江油二郡,管轄三州二十一縣地方。封薛舉為信陵侯定國大將軍,帶領本部軍馬一萬,鎮守信州、(爿羊)(爿可)、昌城三郡,管轄一州二十縣地方。張善相為安化侯護國大將軍,帶領本部軍馬一萬,鎮守青州、蒲原、漢嘉、蒙山、滬州等處,管轄三州十七縣地方。查訥、繆一麟為顯武將軍,查訥輔佐杜伏威鎮守楚州,繆一麟輔佐張善相鎮守青州。各賜黃金千兩、錦段三百匹、廄馬千乘。其餘常秦諸將等,皆授武德將軍,分隨杜伏威等蒞任,待後有功升賞。外欽賜張善相龍燭一對,金花二朵,錦袍一襲,玉帶一條,擇日段府成親。段韶加為太宰總督大將軍,齊穆升為副總督將軍,嚴敬升為昭勇將軍,其餘出征將士皆升一級。又著樞密院差官查視延州諸郡縣所少官員,量材擢用,補缺拾遺,如奪任者,照舊供職。段韶率杜伏威諸將赴闕謝恩。杜伏威又上表陳奏:“臣等感陛下天恩,寵賜爵祿,富貴極矣。懇恩乞賜臣等暫回故鄉,省親祭祖,以彰陛下寵榮。伏乞聖旨。”後主允奏,賜五臣衣錦馳驛還鄉。五將謝恩,帶隨行軍馬與段韶即日起行。有詩為證:

身惹禦爐煙,將軍衣錦還。

聲名馳故裏,譽望振邊關。

再表段小姐琳瑛,自夫人遺張善相去後,病體懨懨,漸加沉重。四肢無力,諸事慵親,未免害了些目傍木、日下心的症候。春香再三勸慰說:“小姐,張官人決不負心榮歸有日,何苦愁損玉容?”小姐蹙著雙蛾,長籲了一口氣道:“春香,你那知道我心事來?老爺與老夫人許大年紀,並沒一個子嗣,隻生我姊妹二人。大小姐嫁了張翰林,十分貴顯,甚是得所,隻我一人未聘。夫人嚐說,要將我招個贅婿,奉養天年,隻待老爺回來。我嚐思張官人之言,這些公子王孫,佳者能有幾人,儻招了一個不尷尬的,不如姊夫,豈不誤了我終身之事?所以看得張思皇這人英俊天成,紋犀貫頂,乃大貴人之相,抑且與張姊夫同姓,又與我同庚,一時不思,與他月下有羅帕玉人之約。然事不三思,終貽後悔,平白地遇個男兒,怎麼就把千金之軀相托!想此人豐標多情,一朝貴顯,豈無佳人求配?那時別娶嬌姿,那裏還記得月下之約?我若永守前盟,夫人逼嫁,必然是死;我若從了父母之命,又背了月下深盟,禽獸不如。進退兩難,因此日加沉重。”春香道:“小姐且自寬心,若老夫人逼小姐改嫁時,春香就對夫人直言,說小姐已與張官人月下私期成了親事,難道又好贅得別人?”小姐嗔道:“呆丫頭,倒說得好太平活兒!羞人答答,這事如何好提?今張官人一別,杳無音信,不知他蹤跡何如,安否何如,功名何如,好生教人放心不下。昨日心緒無聊,偶然製得羅帕玉人回文絕句二首,念與你聽。”題羅帕詩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