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奪先鋒諸將鬥勇 定埋伏陳玉鏖兵
詩曰:
旗幟鋪雲刀燦雪,將軍陣上分優劣。
力堪舉鼎顯彪熊,箭發穿楊馳駿鐵。
揮戈上逼星鬥寒,投鞭下使江流絕。
恃強不識有陰符,錦袍應濺英雄血。
話說教場中演武,一少年將官出馬。眾軍視之,卻是將門子弟,姓夏名景,官拜金吾衛驍騎將軍,慣使長槍,武藝精熟。眾軍都道:“這將軍必奪先鋒。”夏景縱馬向演武廳東首來立定,彎弓搭箭,颼地一箭,先鋒印早已墜下。眾軍士一齊喝采,鼓角齊鳴。夏景霍地下馬,取了先鋒印,掛於帶上。飛身上馬,跑過演武廳西首來,一眼覷著錦袍,扳滿弓,搭上箭,口裏喝聲道:“著!”一箭射去,性急了些兒,射不著錦袍,隻聽得刺地一聲響亮,卻中在竿上,眾軍士也一齊喝采。謝舉、牛進在將台上看的分明,笑道:“好箭,雖不中,不遠矣。”問宣令官:“那射落先鋒印的是誰?”宣令官稟道:“是金吾衛驍騎將軍夏景。其父夏振宗,現在朝為直殿將軍。”牛進笑道:“不枉了將門之子。”即傳令夏景:“雖射不下錦袍,一箭也中竿上,先鋒印已奪,宜任此職。”言未畢,隻見左隊門旗影裏閃出一員大將,身長九尺,腰大十圍,方臉闊額,粗眉大眼,相貌堂堂,威風凜凜,攘拳奮臂嚷道;”夏將軍,可將先鋒印留下,讓我來掛。”夏景道:“此印我已奪了,二位樞密大人鈞令委我本職,汝何敢來攙奪?”那將道:“適間樞密大人將令,原說先射印後射袍,印袍俱落,方為先鋒。今你止射得印,豈可便充此職?你不見那長竿掛的錦袍還在竿上飄揚麼?”有詩為證:
莫訝區區一錦袍,先鋒陣上顯英豪。
弓弦響處隨聲落,方信將軍武藝高。
眾人視之,乃是鎮國將軍施大用。原是遼東軍衛出身,因剿苗寇有功,官至三邊守備。曆年守邊平靜,升為本職。當日在教場中,見夏景射了先鋒印,卻射不下錦袍,故來爭奪。夏景道:“你雖說得有理,且看你手段如何。你就先射錦袍,射得墜時,就讓印與你射。二者中式,奉讓先鋒。隻是射不中時,休怪笑話。”施大用喝道:“不必多言,先鋒穩取我做。”將台上二樞密見二將爭論,忙傳令道:“諸將不許爭競,但能射得袍印者,即是先鋒。”夏景聞令,不敢做聲,立馬觀看。施大用得令,縱馬到演武廳西首,帶住馬轡,挽起袍袖,左手彎弓,右手搭箭,一眼覷得分明,對錦袍射一箭來。隻聽得弓弦響處,錦袍隨箭而下。眾軍士喝一聲采,鼓角齊鳴。施大用縱馬取袍,披於身上。夏景見施大用射卻錦袍,隻得把先鋒印交與宣令官,依舊掛在竿上。施大用道:“馬上放箭,何以為能,且看我平地取之。”說罷下馬,走過演武廳東首,離長竿一百八十步,拈起寶雕弓,搭上狼牙箭,對著長竿射去。隻見先鋒印滴溜溜跌落塵埃,金鼓大震。有詩為證:
百步穿楊技果奇,從今再見養由基。
弓開滿月流星墜,奪取先鋒金印歸。
施大用放下弓,拱手道:“慚愧。”隻聽得一片聲喝采。施大用取了先鋒印,飛身上馬,向將台上聲喏道:“謝樞密大人袍印。”夏景看了,心下不忿,大叫道:“先鋒印本是我掛了,如何你攙越奪去?好好將袍印來分了,袍是你得,印是我掛。”施大用道:“將令已出,誰敢有違?你為何不學我將錦袍射落?”夏景怒道:“你偶爾得中,乃分內之事,何足為奇。你敢和我比試武藝麼?”施大用笑道:“就和你見個高低,惟恐動手處有傷和氣耳。”夏景大怒,於挺兵器,欲戰施大用。謝舉、牛進見了,忙傳將令禁止道:“今日操演將士,揀選先鋒,正要出軍剿賊,不可自相爭鬥。二虎相角,必有一傷,倘有疏虞,於軍不利。施大用袍印俱得,準為先鋒。夏景武藝精通,即令押後,監管糧草。待日後論功升賞。”施大用聽令,即棄槍下馬,夏景隻是不服,喊叫道:“印是小將先射落,怎地反被後射的奪了去,死也不服。今日定要和施大用分個強弱。”爭嚷不已。牛進怒道:“吾令已出,誰敢執拗!”叫軍士捆下,重責四十。謝舉忙功道:“軍法團當如此,隻是壞了他父親夏君體麵。我有主意在此,依前另取一件錦袍,著夏景再射,如射得袍墜,再定先鋒。射不中,然後以軍法治之,使他無怨。”傳下將令。夏景聽說複射錦袍,心下暗喜。宣令官將一領戰袍係在竿上,夏景也不上馬,也離竿一百八十步站定,不轉睛的看著錦袍,抖擻精神看清射去,錦袍隨箭墜地。鼓角喧天,軍士齊聲喝采。夏景忙上將台聽令。
謝舉和牛進商議道:“此一節亦為難處。二人皆射中袍印,定誰為先鋒是好?定了一人,這一人未免不服,豈不複起爭端?”牛進低頭想了一會,笑道:“有處了。”傳下將令:“施驃騎、夏驍騎二人箭法皆精,武藝俱熟,手段相等,難以定奪先鋒。戎事以勇力為先,今將台側首插帥旗的石墩,重有千斤,二人之中,有能雙手舉起,離地三尺者,即掛先鋒印。若再不遵,仍前爭竟者,定按軍法。”施大用、夏景得令,都各卸下盔甲錦袍,摩拳擦掌,賽勇鬥力。夏景抄起襯衣,奮勇先向前,雙手來攝這石墩,掙得滿麵通紅。掇起石墩,離地尺餘,力不能勝,隻得放下。施大用見夏景舉不起石墩,高聲道:“小將軍請開,待我老施來舉。”大踏步向前,將石墩仔細看了幾眼,八字腳立定,用盡平生之力,雙手掇起石墩,足有三尺餘高。上下將士齊聲喝采。大用左右顧盼,然後輕輕放下。牛進對謝舉道:“這將的氣力,恰也看得過了。”
謝舉未及回答,隻見黃旗隊裏,擁出一員壯士,但見:
頭戴綠錦襪額紮巾,身穿滾袖蜀錦戰襖,腳登黑色戰靴,腰係繡衣裹肚。生得麵如囗血,身似金剛,一部落腮胡,兩隻銅鈴眼。眉生殺氣,
目射金光。虎一般擁出來,大叫:“這石墩重不上千斤,舉不過三尺,何足為勇,也教眾人喝采?待我舉與你看,以奪先鋒。”將台上牛進看見,問:“這將官是誰?現居何職?”宣令官下將台問了名姓,上台稟覆道:“這勇士姓樊,名武瑞,是國舅王騾騎將軍麾下聽用旗牌官。”牛進喝道:“無名下將,輒敢來爭奪先鋒,與我亂棒打出。”謝舉道:“用人之際,何分貴賤?看他勇力超群,即當拔用。”牛進默然不語。即傳令教樊旗牌試舉石墩,看取勇力如何。樊武瑞得了將令,摳衣上前,雙手將石墩輕輕掇起,就如提瓦片相似。離地五尺有餘,自將台南首走過北首,自北首又轉南首。周圍反覆三次,依舊輕輕放下,麵不改色,氣不喘息。滿場將士都看得呆了,不知這勇士有多少氣力。《西江月》詞為證:
試看精神抖擻,謾誇膂力豪雄。將軍八麵有威風,提起山搖地動。
一似卞莊打虎,猶如蒯聵誅龍。子胥舉鼎振秦公,武瑞英名堪共。
謝舉、牛進大喜,差宣令官叫樊武瑞上將台來。樊武瑞隨宣令官到將台上跪下,謝舉笑道:“看你儀表不俗,果是勇力過人,不減伍明輔舉鼎之威。你平日精熟那一件武藝?”樊武瑞稟道:“小旗牌慣舞大刀,兼能使飛叉,百發百中。”牛進令取大刀飛叉與他,試看能否。樊武瑞叩頭講了,飛身下將台,跨馬提刀,在教場中賣弄手段。初時刀法尚緩,後來精神抖擻,前衝後搠,左旋右盤,就如花錦相似。看的人都看得眼睛花了,人人稱羨。樊武瑞舞罷大刀,又使飛叉舞了一回。將叉往空中一擲,約高三丈,翻身接入手中,滿場人盡皆喝采,真實手段高強。舞罷,下馬聽令。謝舉道:“樊武瑞武勇絕倫,足稱萬人之敵。賜金牌一麵,錦袍一領,取印與他掛了,定為先鋒之職。施大用、夏景,為中軍左右羽翼,各賜銀牌一麵,花紅金鼓迎回。”次後二樞密上轎回衙,大小將士各自散訖不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