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穿皮夾克的人又問,“還有誰想回家的?”
沒有人吭聲。
那人從左到右從右到左踱了個來回,見沒人說話,就說:“既然沒人要回家,那就是答應在這兒幹活啦。我先說清楚,試工三個月,這三個月,每月三千。因為你們都是新手,得有師父帶,三千裏頭還得給師父一千學徒費。也就是說,頭三個月,每人到手兩千塊錢。”
他看了看大家,有的人聽懂了,有的人沒聽懂,一副糊塗的樣子。可是沒人說話,沒人提問,那人很滿意。
“三個月之後,試工合格的,就成為正式工人,每月八千。如果挖煤量超過定額,還有獎金。我們目前最高產的工人,每月能拿一萬。”說到這兒,那人又停下來看大家的表情。
果然,有些人臉上顯出羨慕的神色。
那人顯然對這種反應很滿意,繼續走來走去的發表講話,“我們礦上,吃,是吃得很好,我也跟大家吃一個鍋裏的飯。住,回到地麵上住的就是職工宿舍,”他往扔沈小六的地方一指,“現成鋪蓋。在井下,也有大家休息的地方。”
最後,他在中間站定,“大家既然來了,就安心工作,別的不多說了,現在食堂就有熱飯熱菜著著大家,吃飽了好好睡一覺,明天就開始工作。”那人胳膊一揮,就有人過來引著這群人去食堂了。
吃完飯回來,沈小六還在地上躺著,跟他一起從寧遠縣來的那個年長的人,看看外麵沒人注意,把他從地上扶起來,放到一張空床上。又拿出揣在懷裏的玻璃杯子,裏麵是一杯白米粥,端著給沈小六一點點喂下去。
第二天五點鍾,起床鈴就響起來。一幫人著急慌忙的起來,被人領著到了一個簡易的大廳,最前麵的一麵牆著,大家寫著安全生產注意事項。有個人帶著他們一條一條讀了一遍,又解釋了一遍。
快六點時,又被人帶去吃飯。之後發了頭盔和頂燈,就被帶去一個礦洞口。那裏已經彙集了一批人,看起來是老礦工。
領他們的人拿出一個冊子,一個一個念名字,念到一個就領走一個新手。有新手問,“怎麼不念我們的名字?”
一個老手不屑地說,“等你們試工期滿才登記造冊呐。”
那天直到晚上六點,他們才從井下上來,一個個從頭發梢黑到腳底板,隻有眼珠和牙齒是白的。
洗了澡吃了飯,回到宿舍。這次,中年人又給沈小六帶了一杯白粥,又鼓動一起從寧遠來的那個年輕人,偷藏了一個饅頭。沈小六已經醒過好幾次了,隻是渾身酸痛,起不了床。一天沒吃東西,見了吃了狼吞虎咽都給吃下去了。
第三天,沈小六睡到中午,掙紮著起來找吃的,被那個皮夾克看見了,說:“唷,身子骨不錯啊,這就好了?行,明天跟著大家夥一起下井吧,我們這兒可不養白吃飯的!”
沈小六唯唯諾諾的應著,回過頭來卻滿心憤恨,心想你可不要落在我手裏。
晚上,那兩個同伴照例給沈小六帶了白粥和饅頭,回來才知道沈小六已經自己去食堂吃過了。那位中年人叫沈國慶,年輕人叫趙大偉。
沈小六本來瞧不上這些人,這都是他以前說的泥腿子啊。可如今自己淪落至此,說不得還得指望他們照應著,就說,“嗨,我也姓沈,我叫沈騰,大家都叫我沈小六。咱一個姓,我叫您一聲大哥吧。”
就這樣,沈小六開始了他的煤礦工生涯。
沈小六因為加入的遲,沒有給他配專門的師父,他就跟著沈大哥,兩人一個師父。
井下不算深,斜斜的通道走下去,大約二三十分鍾就到作業麵了。但是氣溫比地麵還低,可是他們下去幹的是體力活兒,不一會兒,個個汗流浹背,衣服都濕了。
沈小六第一次見到地麵以下熱火朝天的工作場景,有人用?頭挖,有人用鐵鍁鏟,有人用小車拉,有人在小車後麵推。十一二個人一組,承擔整個工序,同組人配合的好,整個過程銜接就會非常流暢,配合不好就會磕磕絆絆,老鬧矛盾。洞口有人給他們記帳,哪組一天運出多少煤,就是那一組一天的工作量。
每組都有最低工作量,超額部分就算獎金。可是,據老礦工講,多數工人每天拚命工作,才剛剛能完成定額。要想超額,那得有超出常人的力氣,以及同組人完美的配合才有可能。
沈小六這組因為多了一個沈小六,工作量計算就多出一個人來分,於是,大家都把沈小六使得團團轉,想在多出的那個人的份掙出來。這可苦了沈小六,他哪受過這個若出過這個力呀。可是,他不拚命幹,同組那八個人盯著他呢,他也不敢犯了眾怒。
沈小六在井下吃了苦,到了地麵就拚命吃,他要把他虧的都給補回來。好在他年輕,一番蠻幹蠻吃,竟然長出一身腱子肉來,還成了新人裏的壯勞力。
隨著工作推進,坑道越來越深。原來二三十分鍾就能走到的作業麵,現在要四五十分鍾甚至一小時才能到。越往下,沈小六感覺呼吸越困難。老礦工告訴他,“深處空氣比地麵上稀薄,所以,到了下麵少說話,少動腦子,隻管幹活就是了。腦子用多了會頭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