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因一個人跋涉在鄉野的小路上。
天幕越來越黑。遠方,月亮正從他左側的山脊後麵爬升起來。那是近乎飽滿的一輪圓月,似乎隻要它爬上蒼穹中央,原本晶瑩閃爍的星帶——那正是當年大法師們製造的魔法之月的殘骸——便要黯然失色。
滿月之夜也是各種生物對魔力的感應最靈敏的時候。曠野上空的寒風,吹得費因的頭腦無比清醒。他把插在腰間的匕首握得更緊,同時,他開始反複吟誦複習火球術等幾個低等法術的咒文。作為一個蹩腳法師,把咒文背誦得更熟一些,多少能提高點兒作戰的勝算。
沒人會蠢到一個人在野外獨行,尤其是在仲冬時節。
費因隻背了三條咒文,就忍不住開始咒罵那夥兒騙子加強盜——昨天下午,那幫人偽裝成商隊,在莫隆鎮的中心廣場上招攬旅行者同行。在北大陸,很多商隊都這樣做,一來可以拚湊起規模更大的隊伍,二來商隊護衛也可以賺到些許外快。從安全角度來看,這確實是對商隊和旅行者都兩全齊美的做法。更何況,跟著空車較多的商隊,還能輪流到空車上坐一程,倒比一路步行舒坦多了。
費因也不假思索地交了錢上了車。耐心等待了約莫一個小時,商隊終於湊夠了人數出發。從莫隆往南行,出了鎮子才不到五公裏,這夥人變撕破了偽善的麵具原形畢露,紛紛抽出兵刃,高喊“打劫,交錢免死!”
旅行者們鮮有遇見過類似的情況。一個瘦高個子跳下車,向路邊的小樹林狂奔;早有一名強盜策馬追過去,一刀將他砍翻。剩下的旅客都驚慌失措地掏錢,卻因為動作太慢,惹火了強盜,又被砍倒兩個。
馬上三人,地上六人!
費因不露聲色地計算每個強盜所在的方位。這幫愚蠢的強盜好像故意要配合他施法似的,不但密集地站在一起,更沒有讓人質穿插站在其中。於是,當負責搜身的小嘍囉來到費因麵前時,費因甩出一個連環閃電,瞬間就把九個強盜都放倒了……好吧,還包括兩個不幸的旅客。
此舉讓他變成了眾人眼中的怪物,這些忘恩負義的家夥,撿起屬於自己的錢財就倉皇而逃,連謝謝也未曾說一聲。費因恨恨地給自己加持了巨魔之力,單手把處於昏迷狀態的強盜們都扔到一輛大車上,再給他們施放一個沉睡術,保證他們至少睡到後天淩晨。
從強盜們身上,他隻搜到寥寥幾個銅板,並拿走了一把匕首。對那些順手牽羊、忘恩負義的旅客,他恨得更加咬牙切齒了。
他再抓起地上的屍體,割破其右手食指,在大篷車上寫下“此為無名強盜團,被無名魔法師所擊敗”的字樣。殺人他是做不到的,但他相信,那些人逃回莫隆鎮後一定會報官,隻要當地警備隊及時趕來接收犯人,他就不必擔心自己會被追殺了。
此外,還有一個令人懊惱的問題——他不會騎馬。
所以,這位智擒強盜團的大英雄,才會一個人,又冷又餓地,雙腳有如灌鉛似的,在通向萊凱的黃土路上蹣跚前行。
好在,萊凱鎮距離莫隆鎮並不遠,快馬一上午就能跑個來回。當費因隱約看到小鎮的輪廓,他把最後一塊麵包塞進嘴裏,在咀嚼中回複了力氣。
因為已經臨近侯爵領地邊境的緣故,小鎮被異常堅固的木柵欄包圍著。每根木樁都有蓋碗那般粗細,深深地插入泥土中,地麵以上則高達五米,每隔一段就點著一盞燈。
要是費因事先知道邊境不安分,打死他也不會跑來這一帶。
沿著小道,費因走向小鎮的正門。守夜人老遠就發現了他,大聲喝令他停下來。
“你是什麼人?從哪兒來的?”
“我是一個吟遊詩人,從莫隆過來的!”
“最近匪患嚴重,你一個人上路怎麼可能平安無事?你莫非是強盜派來的奸細?”守夜人的質詢聲變得嚴厲起來。他在牆頭上揮揮手,兩把短弩便指向城牆下麵的費因。“趕快把你的身份如實招來,否則你就會變成刺蝟!”
費因從衣袖裏抽出魔杖,左手淩空劃了個圈。守夜人以為對方要投擲什麼暗器,不等他發令,兩支弩箭就已經射向費因。然後,仿佛是撞上了無形的氣壁,兩支弩箭都無力地掉在地上,費因安然無事。
“事實上,我略微懂得幾個小法術,昨天我才收拾了一團假扮成商隊的強盜,不知你們聽說了沒有。”費因說。
木牆上的腦袋立刻縮回去了。不一會兒,大門右側打開了一閃小門,手提著油燈的守夜人,在另一名護衛的陪伴下,從小門內探出大半個身子。
守夜人換上了陪笑的表情。
“魔法師大人,小的不知您大駕光臨,言語間多有冒犯,您大人有大量,請別記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