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青涯抽出第三根煙，夾在指間卻沒有點燃，長歎一聲，慘笑道：“我這一輩子殺了很多人，害了很多人，卻從來不曾救過半個人，所以，這是報應，剛確診的時候迷茫過，感傷過，也墮落過，現在想開了，老天雖然吝嗇，但很公平，得到多少，也要還回去多少，中間沒有半點轉圜的餘地。”
靜竹筷子一頓，扭頭看向施少暄，秋眸中有一絲擔憂隱現，身旁的這個男人，是否有一天也要連本帶利的還回去？
施少暄深深吸一口氣，然後長長地吐出來，拍拍靜竹腦袋，笑道：“不要胡思亂想，吃飯。”隨即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卻無法品味出濃酒中的甘醇綿厚，歎口氣，靠向椅背，望向軒轅青涯輕聲道：“知足？還是失落？”
“兩者都談不上，”軒轅青涯將煙放到鼻端嗅吸，微微搖頭，道：“欲壑難填，不滿足是人的劣行根，我也不會例外，失落？現在這樣子，如何失落也於事無補，那樣做等於虐待自己，我是聰明人，所以不會那麼傻，若說有，隻剩一點擔心吧，我兒子，這是牽掛。”他臉上第一次袒露出黯然，自己的骨肉，那一天躺到地下多半也不會安穩，這是親情，隻要意識不喪失，就割舍不斷。
突然笑了笑，軒轅青涯放下煙替自己滿上一杯，然後舉杯邀飲，淺淺抿了一口，笑道：“怪我，弄得愁雲慘霧的，搞得跟托孤似的，抱歉。”
施少暄揉揉後脖頸，努力咽下實在嚼不爛的牛肉幹，平靜道：“如果有機會，我會拉他一把，這不是空話，我相信你和董天元不陌生，換句話說，不會對我一無所知。”
軒轅青涯伸筷子的手微微頓了一下，夾了塊生魚片沾點芥末放到嘴裏，凝視著軒轅尚逍推門走進來，低低說了聲：“我相信你有這個實力，即便弱了點，在東北，你也會變強，這也不是虛話。”
兩人相視一笑，男人間的默契，道謝太虛，激動呢，更假，相互之間該怎麼做，彼此都有分寸，一旦說出來，就落了下乘，聰明人不屑為之，而他倆都不是蠢人，也不是俗人。
這頓飯吃的很輕鬆，而且很融洽，軒轅青涯始終也沒有膚淺的去旁敲側擊施少暄的真實身份，施少暄更沒有去探究軒轅青涯背後勢力的強弱，這些東西彼此之間不會刻意隱瞞，很快就會翻上桌麵，沒必要現在就好奇的去動問，太俗。
“尚逍說你明天也會參加蕭氏酒會，到時有機會我介紹幾個朋友給你認識。”走出餐廳，軒轅青涯臨上車回頭向施少暄笑道，“真有事不一定有用，但朋友嘛，總比做敵人要輕鬆。”
施少暄微笑著點點頭，朋友？做這一行不存在利益交集的同道都可以視為朋友，一旦有事搖旗呐喊助助威多半可以勝任，拔刀相助，斷然隻能是奢望，不落井下石趁火打劫，都算是兄弟了，朋友這個詞，放到現實太邊緣化，與敵人隻一線之隔。
凝視著凱雷德平緩馳去，施少暄搖頭一歎，沉思良久，然後回頭向靜竹笑道：“累不？天有點冷，我們步行回去？還是叫個車？”
靜竹搖搖頭，緊了緊披在身上的施少暄外套，道：“走回去吧，月亮挺圓，也不至於迷路。”
兩人並肩循著湖邊馬路緩緩行走，夜色很濃，沒有風的北方冬季，讓人確切的領略到什麼叫冰冷刺骨，不同於江南潤濕纏mian的陰冷，這種冷很純粹，很直接，卻寒入骨。
施少暄扭頭看著靜竹沉默不語，笑了笑，吸一口冷氣，然後吐出來凝視著霧化的白氣，道：“是不是很迷惑我為什麼這樣隨便的答應照顧軒轅尚逍？”
靜竹抬頭看看他，沒有說話，但眼神卻充滿了問號，對於素來冷靜、理性和穩重、縝密到恐怖的殺手之王血鷹來說，這種毫無根據和緣由的隨意承諾的確有點不可思議，是偶爾的放縱麼？她難以置信，但他沒說，她也不會問。